舒明月初来瓜河镇上的卫生院,见了她的人都觉得奇,舒明月的美与精致使人们认为她更应该走在城里繁华的街上,而不是来一个落后的乡野小镇。
舒明月自己倒无所谓,在城里的大医院做了几年护士,吸惯了城里的烟尘,想换个地方呼吸空气。她下了决定,就往上边递一纸申请书,收拾好城里出租房里的杂碎奔来瓜河镇。
瓜河镇虽落后,风景却一点也不差,镇外环着河流,河流边上栽着树,一条条水泥路散落在树林间,通向一座座村庄,有些房屋坐落在山坡,周围绕着雾气,有几分世外仙境的意思。
舒明月的舅舅舅母家就在山坡上的一个小村庄里,舅舅舅母不嫌,任她在他们家住下,她也乐意被他们热心招待。
从大城市回到小乡镇,尽管生活条件粗糙了许多,舒明月还是保持着她在城里的精致,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头发丝弯曲得恰到好处,每天穿着不重样的漂亮衣裳。只不过上班的时候,这层美丽的皮囊被工作装包裹,只有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她的美丽才有机会被看到。
对于自己的决定,她还是满意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寂寞,她的心是有些放浪的,城里模样好看的男男女女见得太多,而乡下的男人女人大多懒于包装自己,舒明月见着他们生不出任何交友的心,更别提幻想中邂逅一段罗曼蒂克的爱情了。
她的舅舅舅母家离镇上的卫生院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二十多分钟的脚程。只是从镇上的大街出来要经过一片树林,夜晚路边的几盏灯还不如满月时的天亮。不巧的是舒明月初来就被安排值夜班,晚上十一二点才从卫生院出来。
舅舅舅母望着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的外甥女满眼都是愁,就是一个男人大晚上往那树林里走都会找人作陪壮胆,怎么让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家独自一人走夜路?倒是舒明月自己一点也不在意,大胆出格的事她做的太多了,区区夜路在她的眼里算得了什么。
第一晚值完夜班,舒明月走出卫生院就脱了那件白褂,露出了她里面穿着的那件白色碎花裙,偶尔吹来一阵晚风,轻轻拂过她的白裙,好像月光在她的身上流动。她穿着满身的月光就这样轻轻走进了那片树林。
舒明月不害怕走进那片黑暗,天边的弯月、昏昏的路灯、摇晃的树影、不远处流淌的河在她眼里,都成了别致的浪漫,她像童话故事里误入森林的主角,好像前边将有一场奇遇静候。
夜间漫步的风来到了这片树林,将树叶吹得哗哗作响,伴随着这场风一起来的,还有树林里出现的第二个人影,是一个男人的影。两个人影即将在一盏年代久远的路灯下相遇。
舒明月见到这男人吃了一惊,不是为小道上突然出现个男人,而是眼前这般身材标致的男人她从未在小镇上见过。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像披了一层纱一样模糊,舒明月望着,隐约觉得他的脸是俊朗的。
此刻的场景正是她幻想中的罗曼蒂克,她与那个男人的距离一点点变近,她心扑通扑通地跳,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像是有一只活泼的兔子在她心口蹦。
当他们恰好都可以看清彼此的脸时,男人和女人都对彼此点头致意,然后擦身而过。身后的男人走远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舒明月心口上那只兔子还在蹦,带着说不清的兴奋。
那个男人确实是好看的,比她在小镇上见过的男人都要好看,还那样的有礼。一部曾经看过的外国电影忽地出现在她脑海,那是一部格外有情调的电影,在夜晚空旷的街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总是不经意碰到,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向对方礼貌地打招呼问好,后来有一天夜晚,街边来了一个流浪艺人,他们碰面时流浪艺人突然弹起一首浪漫的吉他曲,男人和女人打完招呼后相视一笑,他们不约而同走向彼此,一起跳了一支舞。
舒明月想到这笑了,乡镇的生活太过寂寞,一下子让她萌生了许多幻想。但她还是在想,明天在这条路上也会见到他么?
第二晚舒明月从卫生院出来,她仍然穿着白裙,不过这条与昨天那条款式不同。
她最近格外钟爱于白裙,她的同事们也纷纷夸赞她穿白裙好看,一个叫小苏的女同事羡慕地说忍不住也想买一条白裙来穿。
今晚的月亮依旧半弯着,静静地挂在天边,地面上的灯光盖过了月光,舒明月走过街边的一盏盏路灯,进了那片黑暗的树林。
她走到那盏路灯下时,那个男人又出现了,精瘦挺拔的身躯像树林里一棵笔直的树。
“晚上好。”男人朝她点头并打了个招呼。
舒明月的心像是水烧开了似的,幸福得冒着泡,但她维持住了表面的矜持,也朝男人点了点头,道了声晚上好。
他们再次擦身走过,男人的风衣与舒明月的裙摆发生了短暂的摩擦,模糊的夜色下谁也没有注意。
又是一阵风起,树叶被风肆意玩弄发出沙沙响声,舒明月想起了那部外国电影里流浪艺人的吉他曲,她像女主角那样回了头。
巧的是,那个男人心有灵犀似的,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也回了头。
他们望着彼此,都笑了。
男人干脆直接转过身,两手闲闲地插入风衣兜里,饶有趣味看着她道:“美女,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下名字?”
舒明月偏身笑着回答:“我叫舒明月。”她说话的时候边用手抚自己的鬓发,却不知落在别人眼里成了一种妩媚。
男人抬头看了眼天,舒明月知道他在找月亮,她竟有些害羞。
“这名字很适合你,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
接下来的路程,舒明月一直在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她越发觉得自己这是遇见了爱情。
第三天晚上,当他们再一次在那盏光几乎都要灭了的路灯下相遇时,他们接了吻。
或许是这半明半暗的氛围太会营造暧昧,使得他们没有像前些天那样错身而过,而是走向了彼此的怀里。
那场吻结束后,男人告诉了舒明月他的名字,还说刚才他抱着她像把天上的月亮揉在了怀里,舒明月只是低头羞赧地笑。
舒明月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了那部外国电影,电影里的男人和女人跳完舞后,男人邀女人去咖啡馆小坐,他们喝着咖啡谈过往的人生经历,一杯咖啡过后,女人跟着男人回到了他的家里。电影后来的画面在她脑中放映,男女主角不知不觉变成了她和树林里的那个男人,舒明月的脸瞬间染上了晚霞颜色的羞红,正如黑天取代晚霞,浓黑的夜色也遮住了她的羞。
第四天舒明月值的是白班,那位叫小苏的女同事同她换了班,小苏白天要去城里办事,晚上回来值夜班。小苏回家正好也要穿过那片树林。
小苏走前兴奋地说要去城里的商场好好逛逛,买一条舒明月经常穿的那种白裙。舒明月大方地笑说她穿白裙一定也很好看。
后来,在那天晚上,那片树林里发生了一场强/奸案,在一盏彻底发不了光的路灯下。
小苏的家人打着电筒找到小苏时,小苏裸着身无力地靠在路灯旁的一棵树身上,女孩的哭声像深夜里动物撕心裂肺的低嚎,她清秀的脸上满是泪痕,原本穿在身上的新买的白裙沾了污泥被抛在一边的土地上。
舒明月听到这则新闻时是在厕所里。
“听说了吗?昨天半夜塘口村那片树林里一个男的强/奸了院里一个女护士!”
“真的假的,竟有这样的事?”
隔间外两个清洁女工用夸张的语气议论着。
“千真万确,我一个表亲是派出所里的,一大早那姑娘的父母就来报案了。”
“那男的真是畜生不如,要我说啊,这领导也是,安排个姑娘家值夜班。”
“唉,可不是。”
“哗哗哗——”舒明月冲完厕所,从隔间出来,走到外面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水打湿她的双手,然后摁了摁旁边那瓶洗手液的泵头,挤出一小粒在她如玉般白皙的手掌心,两掌用力搓了搓,白皙的手掌很快被一层泡沫覆盖,一个个细小的泡沫表面折射着光。
舒明月看着手上的白色泡沫,想起了夜晚水塘里泡得发白的的月光。
她把手放在澎涌而出的水流下,那一层泡沫立刻被水冲刷掉,一同带走的还有那些过于荒诞的幻想。
女人甩了甩手,转身踩着高跟鞋远去,“哒哒哒”的声音消失在卫生间清洁女工的叹息声里。
当警/察循着线索逮捕到那个男人时,男人出奇地配合,他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孽,并将永远为自己犯下的罪忏悔。
手铐拷紧他的那一刻,男人想,爱情是罪,罪也是爱情,他犯了罪,同时栽进了爱情里。爱情像那每晚的风,每一缕都没有痕迹,谁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吹过那晚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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