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然的画室是跟同学合租的别墅,一楼大厅是公用的画室。适逢暑假,其他几个同学是外省的,都回家去了,只有林悠然一人住。一楼大厅是远安出租屋的几倍大,整面墙的玻璃落地门窗,屋内的水池连着外面的水渠,水渠中间的亭子跃然而上,亭子旁边的垂丝海棠,火红得在燃烧。落了一地的花瓣,铺在绿茵的草地上。
墙上挂了几幅画,有山水画、有仿的齐白石的虾、有花鸟。书法台上放着几支毛笔,紫光檀案板上铺了几张纸,宣纸架、笔架、画架、颜料各式远安不认识的工具随意放着。
电脑、投影仪、音响,让远安稍感亲切。林悠然换上了干净的T恤,洗了头。搬了张鸡翅木圆椅给远安坐下,端了杯水给她,说:
“你好美。”
远安穿着半旧的碎花束腰蓝裙、溪水般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目光清澈,眉间的淡痣充满神秘,鼻尖丝丝微汗,红唇微开。
远安喝了口水,说:
“我们现在开始吗?我要怎么坐?”
“你怎么自在怎么坐,想看哪里看哪里。如果你感觉不自在,我们今天不画也可以,直到你感到舒服自在了,我才开始画。”
“给我手里拿本书什么的,我就会自在了。”
“外面院子角落有很多野菊花,折一点来你捧着。走。”
林悠然扬手,要远安跟他走。院子角落果然有许多星星点点的野菊花,白的,黄的,肥美地开放着。院子墙壁上剥落了几块水泥,压在花上,远安捡起水泥放到没有花草的地方。
远安说:“要是种一点爬墙的植物,墙壁就不会被太阳晒得裂开了。”
“院子里的植物都是自生自灭的,我们几个都没有时间打理。”
“爬墙的植物都不用怎么打理,种下去的时候浇点水,后面都不用管了。我下次来,帮你种上。”
林悠然心里一阵激动,走近温柔地问她:“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明天?”
他眼睛里的深潭闪过一丝光,斜飞的剑眉英气逼人,脸颊精致,鼻梁高高的,显得冷峻,高挑瘦削的肩,站在野菊花里淡漠俊美,不食人间烟火,洞悉人的内心,又是那么容易受伤。
远安想为他做一切她能做的,可她不敢靠近,她是俗人,是柴米油盐,要侍奉双亲,要领工资过活。她喜欢排队去买C市那家老字号的生煎馒头,她还喜欢帮小正和英子去副食品店进货,进货的时候还会跟卖调料的老板讨价还价。他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如何能面对厨房满面油污的她?
她看到同学们都在朋友圈晒孩子了,她也想有个自己的家,只为了有个孩子,哪怕那个孩子的爸爸是王凯。如何去跟眼前这个孩子提孩子的事情?
她会为了一条漂亮裙子感到欣喜若狂,也会为了一条本不属于自己的项链动心,还期待着有机会穿那件礼服。她的虚荣不敢丝毫暴露在他眼前,她伤的只是虚荣心,而他的美的世界会坍塌。
他那么俊美地站在眼前,跟她的心连在一条线上,她却不敢靠近,她想早点放弃吧,让好奇心去死吧。最好的结局是跟申景河谈完一年恋爱,再回去跟王凯结婚。既弥补了没有恋爱就结婚的缺憾,又能有个圆满的结局。上天对她唯远安已经算是仁慈了,她不能再奢望这个少年了。
她说:“明天不行,我明天要出差了。”
“去哪里?”
“苏州。”
“去多久?”
“一个月。”
“你回来种也可以。”
屋内手机铃响,是远安的手机,远安回到屋内接电话,是申景河打过来的。
“远安,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很少出差,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刚刚在院子里,只要准备一点衣服和护肤品,证件和充电线我一直放在包里。”
“院子里?你在我家吗?我快到家了。”申景河的语气有些高兴。
远安自觉失言,说:“我不在你家,在一个朋友家。”
远安平时说话语气淡漠,现在有些掩饰,申景河起了疑:“你在哪个朋友家?你除了雅然,在J市还有什么朋友?”
远安说:“林悠然家。”
站在身边的林悠然,心内欣然。申景河却是五感俱怒,但并不表现出来,他不能跟林悠然在一个层次上较量,他必须成熟、大度:
“我知道他住的地方,我来接你。等我。”
远安挂了电话,狠下了心,跟林悠然说:
“我还是不来帮你种植物了,反正你这个房子也是租的。”
林悠然通透她的心思,说:“不要找借口,你跟我表哥要去出差,去就好了。如果一个月里,你没有一丝想念我,我不会再找你。我不是你想的那么脆弱,我不想被养在笼子里,我逃跑过,但是没有成功。不是我受不了苦,是那个女孩儿受不了苦。她没有想过,我没有钱的时候的样子。”
远安心疼他,不看他。
他接着说:“我爱上你,但不敢触碰你。弗洛姆说过,爱是关心、负责、尊重和了解,前三个我都能保证做到,但是了解,我没有信心能做到。如果有一天,我了解了真正的你,你一定是属于我的,我保证!”
远安抬头看他,他眼眶里的火焰在熄灭,干净的T恤被汗湿了贴在背上。远安有些羞愧,他的爱勇敢,不躲闪,也不盲目。弗洛姆还有一句经典的关于爱的名言:“我一直相信,真正的爱情可以在对方身上唤起某种有生命力的东西,而双方都会因唤醒了内心的某种生命力而充满快乐。”
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生命的唤醒,让彼此想依偎在一起探寻生命的春天,在夏天疯狂而野蛮地生长,等秋天惊喜满满的收获,到冬天在白雪皑皑里又依偎着取暖。
远安喝光了玻璃杯里的一大杯水,她害怕这种唤醒,这种唤醒会打破她现在生活里所拥有的一切,她的恋爱,她预约好的婚姻,她不想就这么失去了。
她又狠了一次心,说:“我想我这一个月不会想你,我们的缘分可能就只是在今天。可能你的画太有吸引力,把我吸引到这儿了,如果让你有误会,我很抱歉。”
林悠然一字一句的说:“我知道你是在撒谎,但不要被我发现。如果被我发现了你在撒谎,我不会原谅你。”
远安想再看这个少年一眼,把他深深印在脑海里,以后不见了吧。她走到门外等申景河的车,林悠然看着她蓝色的背影一直走出了院子。
申景河接上远安,见她神情失落,不提林悠然,只说:
“我们这次过去是想收购一家准备破产的国企,明天晚上约了他们的高管吃饭。”
这家国企严重亏损,债务累累,如果破产清算,员工工资没有保障,几个大债主天天盼着有人来收购这家公司,希望有人愿意承接这有公司的债务。
芙蓉给申景河和远安订的套房,申景河西装革履,蓝白黄相间的领带垂到挺拔的腰间,让酒店的前台登记的客人都侧目过来,多看了几眼。
申景河一到酒店就把箱子里关于这家公司的资料拿到茶几上,叫远安过来看,说:
“远安,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收购这家资不抵债的公司吗?”
远安不解,他拿出报表说:
“你看,这家公司有一大块费用都是因为研发费用,而且都拿到了专利,但是没有投产商业化,所以一直亏损。”
他见远安没有思路,接着说:
“他们有两块土地,一块已经到了使用期限,400亩。另外一块1500亩,是商业用地,还可使用65年。这块地就大有文章可做。”
远安自是不懂大有文章可做是什么意思,申景河想,如果要是跟陈可洁说,她肯定一点就通。他继续说:
“这个亏损的公司其实是座宝矿,如果我们挖好了,不仅能扭亏为盈,还能成为OVEN集团的新的利润增长点。很多人只看到了它表面的亏损,却不去分析内在原因,就把这样一个机会送给了我们。”
远安觉得申景河此时像叱诧风云的将领,桌上的报表、报告、资料是作战地图,他运筹帷幄的气势不可阻挡,种种心机又深不可测。
他放下手中的报表,十指交叉,看着远安说:
“索罗斯有句名言:操作就像动物世界的森林法则,专门攻击弱者,这种做法往往能够百发百中。”
他的表情坚定,令人心生畏惧,远安说:“虽然很残忍,但是很有道理。”
申景河感觉远安被震慑住了,她不像陈可洁那样见过世面,单纯得像梅花鹿,哪里有溪水,哪里有鲜花,哪里有另一只梅花鹿,都会吸引她跑过去。要让她看到危险,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她眼里那般单纯美好,她就会依仗他的保护,不敢跑到另一只梅花鹿身边。
他说:“这场收购案,我们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兵贵神速,我们要在其他蠢蠢欲动的收购者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来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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