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朋友圈被美国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刷屏,我这颗不落伍爱看电影的心被撩起来了,但得知大概电影情节后,我又怂怂地关掉了手机上的某团APP,因为我胆小,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新一代青年,我们从小被灌输的都是无神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我坚信世界上没有牛鬼蛇神,但我在走夜路的时候,却很害怕背后出现的黑影,看,人就是这样的矛盾。
前一阵寒衣节时候,我坐二姨家的车回老家给过世十来年的爷爷烧纸,顺便去外公外婆家转转,看看两位老人家,同时代替母亲给她已经过世的祖辈烧纸。我们到外婆家时,外公去上坟了,外婆戴着老花镜,坐在炕上一针一线地在给她过世许多年的父母缝纸做的“棉衣”。
母亲不在家,我替她去给故去的曾外祖父上坟,凭借外婆的提醒和我儿时与母亲来上坟的微弱记忆,在上坟的路上我们见到了外公,他背着一个化肥袋子做的包,里面装在上坟的冥币和金元宝,左手上掂着一把铁锨。看到我和二姨提的东西,外公问:“有没有给你妈的外公外婆留点?”我说没,外公说:“那一会留点吧,免得你外婆又不高兴了。”我和二姨应了声,我心里想的是,一辈子在家大男子主义惯了的外公,到老的时候,却越来越注重外婆的想法。
在坟前,我挨着外公跪下,二姨和二姨父跪在另一边,我说:“nve nve(本地话,曾祖的意思),你的秀(我妈的名字)不在家,去看孙子了,我是她女子,我来代替她给你烧纸,有钱有衣服,冷了,你把厚衣服穿上,钱烧给你,你想买啥就买点哦,别舍不得花。”二姨接着说:“还烧了超市,需要啥就去买。”我打趣说:“超市是咱家的,你需要啥可以进去直接拿就好。”外公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把钱和纸做的衣服被褥放好,点燃了,用一根棍子把没烧过的挑起,我们跪着看跳跃的火苗起了又落下,一时无话,看着火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火星,外公磕了三个头,起身了,我和二姨父,二姨也学着他的样子,磕完头,站了起来。
回到家,外婆已经自己缝好的衣服加上冥币烧过了。在村里的十字路口上,画好圈,写上名字,传言说这样,逝去的人就可以收到。外公见此,说我自己再去烧吧。他认真地在冥币上写下名字,还拿起来,给我看了下,对我说:“看,就是这几个字。”我歪过头看了下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哦了下。外公急匆匆走出门,去村口,烧纸了。外婆小声嘟囔着:“死了知道烧纸了,当时活着过来,都不知道给口饭吃,给个活路,现在人死了,烧纸能干啥。”我听清了,大惊,问:“还来过吗?”外婆不满地说:“是啊,我爸当时逃荒来我这的,就想着能在这里落脚,干啥都行,只要有个活路。他们全家人都不同意,我爸只好走了,回去不久,就饿死了啊。”说到最后,似乎有哽咽。我为自己刚才的冒失提问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问了句中午吃什么,外婆想了下,说:“吃烙面,行不?”我急忙说:“行行行,吃啥都可以。”完美的转移了话题。
后来,我和母亲聊起这件事,她用她许久前从旁人那里得到的只字片语回答了我,解放前,外婆被人贩子从河南拐卖到了我们那个鸟不生蛋的土疙瘩里(那个年代,我们那里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卖给了外公家。外婆家姐妹三人,外婆是老二,大姐嫁到河南本地人家,老三被人贩子拐卖到了山西(有次外婆一脸淡定地给我讲了她如何带着两岁的大姨,一个人去山西找到了小妹,要带她走,最后被人家找到的事)。外公母亲早逝,寡居的父亲带大了兄弟俩,哥哥娶了隔壁村子的普通女子为妻,外公最后娶了外婆,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外婆的父亲最后找到了二女儿,变卖了家里不多的财产,赶过来投奔她,但彼时外婆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初来乍到,家里一大家子人,她一个新来的小儿媳妇,有什么话语权呢,外婆的爸爸离开后,回到了河南的家, 不多久就被饿死了。所以外婆对这件过去半个多世纪的事至今难以忘怀,也就不难理解了。外婆谈起人贩子,说了句:“要不是人贩子,估计我也会被饿死的。”那段骇人听闻的往事,我们就此打住,不提了,没有谁对谁错,我们不可能以现代人的思想去评判历史。
《寻梦环游记》中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他断气的时候,在生物学上他死了。
他下葬的时候,人们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在社会中他死了不再有他的位置。
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才真的死了。
等到外婆及她的姐妹们离开后,估计就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父母了,他们离去的太早,没有孙辈们见过他们的音容笑貌。在以后缅怀祖辈的节日里,我也会默默给他们寄去我的感激之情,毕竟没有先祖辈们,就不会有现在的我。记忆,的确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连接着阴阳两隔的家人,是一种微妙的存在,就像是下雨天的伞,必不可少,你可以用它躲避阴冷的雨,安全抵达下一个目的地,也许记忆里的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家祭。我会默默过好我自己的日子,并把这些当做家祭传给我的孩子,让她以后也能铭记我们家族的历史,并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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