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晓关上奶茶店的门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空调开了一整天,玻璃窗上的雾气将奶茶店不留一点空隙地包了起来。树枝上的没有抱紧的零星雪花,却又被风吹起来,飘散在空中。
“走吧,去酒吧坐坐。”汪洋拍着陈晓肩膀说。
陈晓点了只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三年了。
(二)
自从大学毕业之后,陈晓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最后东家西家七拼八凑凑足了五万块钱,在母校对面开了一家奶茶甜品店。甜品店生意不算惨淡,每个月还债后自己也还能攒出一些积蓄,更为重要的是摘下了“游手好闲”的帽子。店不大,够五六个人休息的一张长桌,墙上贴着墙纸。入冬后陈晓把店里的灯光都换成了橙黄色的,与外面的天空相比,让人有种温暖的感觉,更何况是半个月没有放晴的天空。
(三)
“叮铃铃铃铃铃铃。”
陈晓的店门上安了一个小铃铛,门稍一开,便会有清脆的响声。A城现如今的阴云连绵半个多月天气让人实在难以捉摸,门刚 打开了一个小缝,风就一下像刀一样吹了进来。
“欢迎光临。”
陈晓正拿着抹布,收拾刚离开客人的桌子,那人也没有说话,走到柜台前认认真真的看着菜单。
“想喝点什么?这都是店里的新品。”陈晓走回柜台后,开水龙头洗了洗手。
那姑娘拿手指了一杯草莓圣代。
“这是冰的。”
“嗯,就要这个,麻烦你。”姑娘开口了。
“好的那请稍等。”
陈晓看着姑娘认真的眼神。
姑娘有一头蓬松的的短发,脸色很差,发白,不知是不是冻的,嘴唇也是微微的白色。
陈晓拿起杯子回过头,心想现在的姑娘真是不怕冷。
“这歌挺好听的。”那姑娘又开口了。
“嗯,《小幸运》。”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陈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发现那个姑娘头埋在桌子里,好像在哭,圣代吃了一半,剩下的草莓酱和冰淇淋无休止的混在一起。他没有上前询问,猜想大致是失恋了,从柜台里拿了一张便利贴,在上面画了一个微笑的小太阳,静静地走到那姑娘身边,把便利贴贴在了桌子上,还留了一颗草莓味的糖。
等陈晓迷迷糊糊又睡醒的时候,那姑娘已经离开了。
(四)
你怎样回忆往事,你就是怎样的一个人。
陈晓点了支烟。
“她是个可爱的女生。”
“那你为什么不留住她?”汪洋按了按打火机,问他。
陈晓笑了笑,挥了挥手。
(五)
2013年3月14日,星期天。
难得的放晴外加上是个周末,商业街的生意便红火了起来,陈晓的奶茶店自然也不例外。
陈晓背朝柜台,正做着餐。
“帮我拿一杯草莓圣代。”
“你好请稍等一下!”
陈晓急忙地把餐给那位顾客,再转过头时发现这位姑娘有点眼熟。陈晓顿了一下并不是因为不认识她,而是她今天好像是打扮了一下,脸颊微红,仿佛还涂了些唇彩。
“哎?是你。”
“嗯。”
“稍等一下哦,这就帮你做。”
陈晓转过身,拿起一个玻璃杯,那杯子被擦的透亮,仿佛折射着外面太阳的光。
“这次我是来道谢的。”
“道谢?”
“是啊,谢谢你的纸条和草莓糖。”
陈晓惊讶的脸露出了些许微笑,好像在说,不客气。
“我叫杨小薇,你呢?”
“我姓陈,陈晓。”
(六)
“哥,你看看这一地的烟头,这么喜欢就去找她啊!自己苦闷在心里干嘛!”汪洋夺过陈晓打算拆的那盒烟。
陈晓还是笑了笑,挥了挥手。
(七)
陈晓和杨小薇互相加了微信,平时也经常聊一聊。
陈晓看杨小薇朋友圈,发现她是个特别爱生活的女孩子。有好吃的,发朋友圈;遇见美景,发朋友圈;听着歌心里有点小思绪也会发朋友圈。
陈晓慢慢地发现他的生活里仿佛新添了什么东西,就好像是加了草莓酱的冰淇淋。
不过陈晓心里有个小疑问,他和杨小薇遇见的那一天开始算起,有三个月,她的朋友圈是空空白白的。
这不像她。
(八)
2013年6月27日。
陈晓和杨小薇一起看了第一场电影。
杨小薇抱着桶爆米花,没心没肺的不停地吃。
片尾的时候,女主人公死了。
杨小薇突然哭的稀里哗啦。
陈晓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递给杨小薇。
“别哭了好不好,一会请你吃冰淇淋。”
“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啊?”
陈晓一时答不上来,木讷地看着她的脸。六月末的天气已经相当热,出门五分钟,流汗两小时,可是尽管这样杨小薇还是涂了厚厚的几层BB霜。陈晓看见她那眼泪从眼角想往下流,却好似被肌肤阻拦一样,慢慢淤积成一颗大水珠,最终再落下来。
“如果我有天死了,你会难过吗?”
“别瞎说。”
“回答我问题,会不会?”
“那肯定会啊。”陈晓脸红了一下。
他想摸摸杨小薇的脸,想说她傻,哭成这样。
他放在背后的左手指头摸摸了右手掌,顺势插进了卫衣口袋里。
(九)
2013年12月23日
他想给她说一个故事。
一个用三个字码出来的故事。
(十)
陈晓每个夜晚都能酝酿出千千万万个字句,白天对着奶茶店的镜子说了千千万万遍。他恨不得这个时候杨小薇突然出现,他好行云流水的对她把话说清楚,可是一连两天,也不见杨小薇的影子。
“你在哪里?”陈晓打开微信,敲打着手机屏。
过了十分钟后还是没有回复。
陈晓急匆匆地打了几个字:“我去找你。”
“不了,晚上我去你奶茶店吧。”
陈晓看见这条消息后有一丝开心,却更有一点紧张。
他看了看放在柜台后面的那只抱着草莓的大熊猫,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十一)
圣诞节前一个多星期开始,整条商业街就早就准备好迎接圣诞老人了。雪花是从地上往天上下的,白色带绒的毯子,挂在店门前的白色雪花,还有圣诞帽上那个白色的小绒球,这是一个浪漫的节日。
19点58分,距离杨小薇和陈晓约定的时间还差两分钟,陈晓熄灭了店里所有的灯。
20点01分,店门缓缓地打开了……。
(十二)
《后会无期》里有这样一段话:真没想到我们在这样一个地方告别,但跟人告别的时候吧,还是得用力一点,因为你多说一句,说不定就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弄不好就是最后一眼。
“那天出乎我预料,她突然间剪了短发。”
……
“也许我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倒计时。”
……
“有时候我想起她,不知道该恨她,还是恨我自己。”
陈晓双手捂着脸,汪洋猛地喝了杯酒,没说话。
“打开灯的一瞬间,我猜她应该愣住了,因为我愣住了,因为我发现,虽然她面色有点憔悴,她却比我想象里的还要美。”
(十三)
奶茶店收拾的很干净,除了温暖和浪漫其他的一点都不剩。屋顶挂满了气球,每个气球上面都挂了一张小卡片,每张小卡片上面都写了一个愿望,从二十五岁走到八十岁的愿望。
“杨,小薇……。”陈晓把那只熊猫抱在胸口,似乎这样能够让他适度地减少紧张。
“今天是2013年12月24日,是我们相遇的第299天。我,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杨小薇开口了,泛红的眼眶收起了一点点的湿润。
“你先听我说,我……。”
杨小薇把陈晓的嘴按上,然后趴在陈晓的肩膀上哭厥地很厉害。
过了好一会,杨小薇擦了擦眼泪和鼻涕。
“你能唱一首小幸运给我听嘛?”
(十四)
“当时我,我没唱出口……。后来她就跑了。”
“因为没唱歌?”
陈晓叹了口气。
(十五)
从那天晚上之后,陈晓觉得自己的生活又仿佛失去了什么。他想起他和杨小薇才遇见那天的那杯草莓圣代,草莓酱和冰淇淋无遮拦无休止的搅在一起。
“那个女孩子真可怜。”
“唉,是啊,年纪轻轻的惹上这种病。”
陈晓在一边收拾桌子,听到两个女孩子在店里说这事,眉头突然一皱,心想学校肯定是出事了。
“同学,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事啊?”
“学校一个女孩子得了白血病,叫什么来着?好像还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看着另一个女孩子。
“好像叫,叫杨小薇。”
(十六)
2013年2月3日
杨小薇拿到诊断证书的时候,没说话。
扶着墙出了医院。
这事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脑子一片空白。
只是突然想吃草莓味的圣代。
她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十七)
2014年2月14号
埋在雪花里的情人节。
原来我们和爱情曾经靠得那么近,可我已失去为你泪流满面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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