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泪珠

整个上午我的大脑都在检索有没有这样一个陌生的女人，她曾经为我流下晶莹的泪珠。

看陈忠实的散文——《晶莹的泪珠》，就像在看一部撼动心扉的微电影。有唯美真实的女主角——学校教务处的一个年轻的小职员，一个渐谙世事的14岁少年——“我”，有强大的配角——卖劈柴的父亲。

假如我是编剧。

题目：晶莹的泪珠

作者：紫湘Via

插曲：选一些5，60年代校园里播放的歌曲

主要人物：少年忠（14岁）、教务处年轻女职员、忠父、中年的忠、忠的哥哥、校长

【001】一个瘦弱的少年背影，衣衫不太合适，上衣打了补丁，裤子有些短，穿着一双布鞋 ，书包背在右边，左手拿一张休学申请（特写）。一滴泪落到那张纸上，黑白画面定格，淡出标题——《晶莹的泪珠》

【002】某家医院病房里、灰暗的色调

病床上躺着弥留之际的父亲，中年的忠坐在父亲身边。

忠父：我有一件事对不住你……（很艰难的说话，气若游丝）

中年的忠惊讶的不知所措。

忠父：我不该让你休那一年学！（咳嗽几声）

中年忠浑身颤栗，久久无言。这时切入到忠想象的画面：一、他被一吨烈性TNT炸成碎块儿飞向天空。二，他跌入千年冰窖冻僵了四肢冻僵躯体也冻僵了心脏。同时插入少年怨恨的声音 “全都倒霉在休那一年学！”

画面的右边迅速出来几行字：1962年恰逢中国经济最困难的年月，高校招生任务大大缩小，不属重点中学的忠的学校升学率逼近零，而61年是50%。

忠父：错过一年……让你错过了20年……而今你还算熬出点名堂了……

【003】西安某处古村落，太阳当空照

正当壮年的忠父正在努力地挥动着柴刀，卖力地刨去最后一批树根。他肤色黝黑，脸上爬满了皱纹，纹路如田间的沟渠，挥几下就用同样沁满汗珠的胳膊擦拭脸上的汗。“哎嗨哟——”这一声叹息代表着他的累和无奈。

【004】西安某所中学教务处，上午，插曲播放

一个纤瘦的，留着齐肩黑发的年轻女教员正伏在米黄色的办公桌上，手里提着长杆蘸水笔在一厚本表册上填写着什么，并不抬头。少年敲响了教务处的门板，“进来”。获准后少年推开了门。少年走到年轻女教员面前鞠了一躬。

少年忠：老师，给我开一张休学证书。女教员诧异的瞅了少年一眼，接过申请书，长杆蘸水笔还夹在指缝间。她很快看完了，又专注地把目光留滞在纸页下端班主任签写的一行意见和校长更为简洁的意见上面，两个人连姓名也不过十来个字。（特写）

女教员：（抬起头问）就是你写的这些理由吗？

忠：就是的。

女教员：不休学不行吗？

忠：不行。

女教员：亲戚全都帮不上忙吗?

忠：亲戚……也都穷。

女教员：可是……你休学一年，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见得能改变，一年后你怎么能保证复学呢？

忠：待到明年我哥哥初中毕业，父亲让他投考师范学校，师范生的伙食费和学杂费全由国家供给，据说还发三块零花钱，那时候我就可以复学接着念初中了。我伯伯说来，他只能供得住一个中学生；俺兄弟俩同时念中学，他供不住。

女教员放下夹在指缝间的木制长杆蘸水笔，合上一本很厚很长的登记簿，站起来对少年说：你等等，我就来。

【005】一半画面是少年坐在椅子上，作冥思状；一半画面是女教员和校长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

【006】教务处，室内

女教员显然有些激动地坐到她的椅子上。

女教员：我去找校长了……

少年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因为这验证了他刚才的猜想。女教员双手伏在桌沿上低垂着眼，久久不说一句话。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抬起头时，亢奋的情绪已经隐退，温柔妩媚的气色渐渐回归到眼角和眉宇里，似乎有一缕无奈。她又轻轻舒了口气，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公文本在桌子上翻开，从笔筒里抽出那支木杆蘸水笔，在墨水瓶里粘上墨水后又停下手。

女教员：你家里就再想不出办法了？

少年忠也抬起头，正好与女教员对视。此刻，响起画外音：我看着那双浮现着忧郁气色的眼睛，忽然联想到姐姐的眼神。这种眼神足以使任何被痛苦折磨着的心平静下来，足以使任何被痛苦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灵魂得到抚慰，足以使人沉静地忍受痛苦和劫难而不至于沉沦。

忠：老师，没关系。休学一年，没啥关系，我年龄小。

女教员：白白耽搁一年多可惜！（忽而又充满自信的，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名字也认得你。每个班前三名的学生我都认识。

少年默默地低下头。

女教员终于落笔填下了公文函，取出公章在下方盖了，又在切割线上盖上一枚合缝印章，吱吱吱撕下，接着把少年的休学申请书抹上浆糊后贴在公文存根上。她做完这一切才重新拿起休学证书交给少年。

女教员：装好。明年复学时拿着来找我。

少年把那张硬质纸印制的休学证书折叠了两番装进了口袋。女教员从桌子那边绕过来，又从少年的口袋里掏出来塞进他的书包。

女教员：明年这阵儿你一定要来复学。

少年向女教员鞠了一躬就走出门去。

【007】 教务处办公室外，中午

女教员啪的一下带上门，“等等”，她拢了拢齐肩的整齐的头发朝少年走过去，并和他并排走在廊檐下的台阶上。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窗户，走过一个又一个教室的前门和后门，校园里和教室里出出进进着男女同学。

有的忙着去注册缴费，有的已经抱着一摞摞新课本新作业本走进教室，还有从校门口刚刚进来的背着被卷馍袋的迟来者。少年突然加快脚步，而女教员也丝毫不示弱，几乎和少年同时走出学校大门。

【008】校门外

学校门口又涌来一拨偏远地区的学生，一个同学与少年打招呼：你来得早，报过名了吧？少年含糊的笑笑。

女教员：等等。

少年停住脚步。女教员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书包。

女教员：甭把休学证弄丢了。

少年点点头。

女教员：我同意你的打算，休学一年不要紧，你年龄小。

少年抬起头看女教员，（特写）猛然看见那双眼睫毛很长的眼眶里溢出泪水来，像雨雾中正在涨溢的湖水，泪珠在眼里打着旋儿，晶莹透亮。

少年瞬即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同时响起画外音：要是再在她的眼睛里多驻留一秒，我肯定就会嚎啕大哭。彼时的我感觉到有一股热辣辣的酸流从鼻腔倒灌进喉咙里去。我后来的整个生命历程中发生过多次这种酸水倒流的事，而倒流的渠道却是从14岁刚来到的这个生命年轮上第一次疏通的。）

他低着头咬着嘴唇，脚下盲目地拨弄着一颗碎瓦片。少年顺手用袖头揩掉了那已模糊了双眼的泪水，终于仰起头鼓起劲儿。

少年忠：老师……我走咧……

女教员纤长的手轻轻搭上少年的肩头。

女教员：记住，明年的今天来报到复学。

（特写）两滴晶莹的泪珠从女教员的眼睫毛上滑落下来，掉在脸鼻之间的谷地上，缓缓流过一段就在鼻翼两边挂住。少年再一次虔诚的深深鞠躬，迅速淹没在人群中。

【009】另一所中学，某个教室里，中午

忠的哥哥刚刚把领到的新学期的书本放在桌子上。

【010】村落，忠父的林子，中午忠父终于刨好最后一批树根，坐在一小块秃地上，明亮的眼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一声长叹，一只手上的水烟也随之捻灭。

【011】医院某病房，灰暗的色调

少年忠称呼伯伯的父亲在听完忠的回忆后便安然的合上了眼睛，喃喃的：可你……怎么……不早点给我……说这女先生哩……

完。

（纯属业余，因为我不知道怎样记录下那晶莹的泪珠的珍贵。若曲解了陈忠实老先生的意思，敬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