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二）

文/秋风

一个讲述长兄如父的感人亲情故事

《长兄》（二）

9、章大家 日 内

章连清坐在章大家门边上，肤色黑亮的脸上双眉紧锁，嘴中吊着烟斗，只顾吧嗒吧嗒抽着。

其他人也不敢提醒他烟斗里的烟叶压根没点燃。

章连清放下烟斗，焦躁道：小书，你们之前给听说你爸在哪儿呢？！你妈的后事咋个办，总要他来拿主意。

章玉书面无表情：爷爷，我没听我妈说，我爸上次走说是要去贵州纳雍县给人医病，现在他在哪点我也认不得。

章连清忘了烟斗里还有烟，种种将烟斗在门边上磕了几下，嘴中咬牙恨道：这个滚大崖死嘞，家也不沾边，一年到头踪影都不见，好说是死在外面哪点山沟沟头了？！

章大一路小跑着到了家，一进门就听见章连清骂他的话，面上讪讪。

章大：爸，你在呀？浦琼瑛是咋没的？

章连清猛拍了下门框，屋里几人和章大都下了一跳。

章连清：你个砍秋头的短命儿子！你还认得回来？！我不在这点看着点拿主意，几个娃娃咋个整？你还好意思问我浦琼瑛咋个死的，她是生娃活活疼死的！你这个砍血脑壳的短命儿子，你不是要再在外面游死路，你咋还认得回家来！

章连清越骂越生气，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赵氏小心翼翼劝道：当着娃娃的面，你不要只认得骂他，琼瑛这个事要咋办，还要赶紧商量一下。

章连清平复了火气，问：现在马上就要收麦子了，到时候大伙都没有多余的时间，所以这个事要忙着点，最好赶在收麦前上山。具体咋个办，你自家拿主意。

章大喏喏：家里没什么东西，请不了帮忙人吃饭，大木也没有，就用草席裹着把她送上山埋了……

章连清顿时面如锅底。

章大忙抢道：现在大家生计都不好过，哪家白事都是随便送上山就行了。我也拿不出钱来给她好好办，不然我去给人借点钱给她操办？

章连清：胡说乱讲!你能给哪家借钱？背着账你带着几个娃娃你还得起？

考虑到章大一贯偷奸缩懒，不是能静下心来苦钱的人，章连清只能默认了章大前面说的。

章大请了几个弟媳和自家妈赵氏帮着浦琼瑛擦身换衣。

赵氏：玉梅，你去给你妈找两件干净的衣裳来，我们给他换。小书，你去拿盆舀点水端来，我们帮你妈擦身。

章玉书玉梅把她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就被赵氏和林宝香使了出去。

章大去请了几个兄弟回来，就把浦琼瑛身下垫着的沾了大片血迹草席卷了起来，抱去村口烧了，这是烧灯铺，让浦琼瑛到了地底下认得路。

烧了回来，赵氏她们已经给浦琼瑛换好衣服了。浦琼瑛耳朵上一对小小的银耳环也被取了下来，交给章玉书收了起来。

10、月亮箐土地庙 傍晚 外

章玉书带着弟弟妹妹反穿了衣服，披着白布，头上顶了包头（白布做的，女式为长而窄的白布在中段对折把一边缝合，类似古代的风帽。男式的直接把白布在头上系好。）

章玉书拄着裹了一圈白纸的哭丧棒（多是一种灌木的树枝，长子也就是首孝拿的是竹枝。）跟在老公公（曾祖父）的身后，往村子隔壁的土地庙去泼水饭（饭，菜在加些水，泼给亡人吃的。）林宝香正拉着玉兰和玉梅，小声重复着之前的话：你们等哈（待会儿）要记得哭，就照我教你们的哭，给记得了？

章玉梅点点头：记得了，要喊土地公公、土地婆婆放我妈出来吃饭。

王三孃赞许的点点头。

到了土地庙，章老爷子插了三支香，又燃了黄纸，几人在章玉书的带领下对着土地庙正门重重磕了三个头。

章玉梅和章玉兰不用提醒已经哭了起来：“唉——！我的——可怜的——妈妈唉！霎时天昏地又暗，命生八字有这丑，，我的妈呀！看见你的灵堂嘛，妈呀，不得享福你就走了呀——妈呀！

我的可亲的妈妈呀！黄泉路上们——你慢慢走，妈呀！可怜我妈们——成亡人，我的妈呀！儿女哭得——肝肠断，妈呀！阎王不肯放回来，我的妈呀！

我的心好的妈呀，含辛茹苦呢过一生，阎王你不要拿她受刑罚，你要给她受香灯。我妈是个心好人，土地公，土地婆，你们放她出来吃晚饭！！”

章玉书和章玉林章玉宏也跟着喊：“土地公，土地婆，你们放我妈妈出来吃完饭！”

哭了一通，几人站起来，跟着章老爷子，逆时针围着土地庙转了起来。转到正门时，朝着里边鞠躬。

边走边哭：“我的心好的妈呀，含辛茹苦呢过一生，你不要拿她受刑罚，你要给她受香灯。

我妈是个心好人，土地公，土地婆，你们放她出来吃晚饭！！”

章老爷子将吊锅里的水饭边走边泼。

绕了三圈，走到正门跪下磕了头。几兄妹跟在章老爷子身后往回走。

11、月亮箐，村口 清晨 外

第二天一大早，章大带着几个兄弟抬着用一张新草席裹着的浦琼瑛往坟山上走，章玉书带领着弟弟妹妹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竹篮，里边是几注香，还有一摞黄纸。

到了坟山上，章大另外几个堂兄弟已经按照道士算的方位挖了一个坑，章大他们用门板抬着浦琼瑛到了，就草草下了葬，盖了土，在坟头竖了一小块石板算作墓碑。

章玉书趴在地上，想着今天之后，他就彻彻底底的，没有母亲了。

[旁白]章玉书觉得自己的魂也像是跟着那粗糙的草席埋进了那个小坑里，又被一层层盖上了土，磊上了石头…。

章玉书带着弟妹跪在坟前插了香，烧了纸，又哭了一场，丧事就算完了。

12、日，夜均可 场景不限

如今葬礼结束了，章玉书几姊妹总反应不过来，手里做着事儿，或者吃着饭时，总会脱口叫一句妈。

章玉梅章玉兰姐妹割猪草去的时候，总会冲着屋里叫声：妈，我们扯猪草去了！章玉书跟着队里下地翻麦茬时也会经常忍不住叫一声妈。

章玉宏更是，每次起床，睡觉，或者跟哥哥姐姐撒娇的时候，总像以前那样，向妈妈告状。

通常半晌没人应，她们才反应过来，妈已经变成了一个土堆，再也不会应他们了……

大家又开始了忙忙碌碌的日子，这些天章玉书都跟着章大忙碌在田间地头，打麦子（没有脱粒机，只能将麦穗连着麦秸一捆捆从地里背回来，晒得差不多之后在干净的地上捶打，把麦粒从麦穗上弄下来）

翻地的翻地，只为了赶在时令上把地翻好，把玉米大豆种下去。

村里人也已经不在提起浦琼瑛这个人，累了一天，谁还会花时间来想一个死了的人呢？

13、章大家  黎明 内

天还没亮，屋外漆黑一片，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鸡叫。章玉书早早被吵醒了，躺在床上闭着眼发呆。

章大从床上偷偷爬了起来，穿上鞋，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衣服，一股脑的塞到一个洗干净的，破了个洞的肥料口袋里。

扎好口袋，章大随手放在床头，又起身翻了翻浦琼瑛留下的木箱子，翻了几次，箱子里的东西都被倒在床上也没发现里边有钱，章大气急了，将倒出来的东西一股脑扫到箱子里，发出了响声。

章玉书一直听着他的动静，不知道章大想做什么，没吭声，章玉宏睡梦里不知梦见了什么哼哼了一会儿，章玉林也翻了个身。

章大立刻停止动作，有些警惕的看了看这些天都和他睡一起的三个儿子，见人没被吵醒，松了口气。

越发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东西塞到箱子里，把箱子放回了原处。出了内屋的门，还回身关了下门。

章玉书看他收拾的衣服，还有那个褡裢都没拿，就没跟出去。面向墙壁的章玉林突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情绪不明。

章大出了睡觉的内屋，从又去了章玉梅和章玉兰睡觉的耳房，从她们的木板床下拉出了一个竹筐，从里边拿了七八个红薯，抱在怀里又悄然出了门，回了正房。

章大将怀里抱着的红薯放在地上，又去外面屋檐下的煤堆拿了几块炭饼，这才点燃了洋火（火柴的方言称呼），加了些豆秸放进灶里点燃了，加了些柴又加了煤。

章大提了吊锅放火上，加了点水，把地上的红薯全放了进去盖上锅盖煮着就不管了。

章玉书竖起耳朵听着章大进进出出搞出的动静，心想难道他这是转性了突然想起来要给他们做早饭？

可是脚碰到床尾的肥料袋，他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章玉林依旧面向墙壁，没叫章玉书发现他已经醒了。

过了二十多分钟，天色慢慢放亮，章玉书听见章大揭开锅盖的声音，同时闻到了红薯清甜的香味。

他记得家里还有二十来个不大不小的红薯，除此之外只剩下二十多斤高粱和四十来斤包谷了。仔细着吃，再去找点野菜加着，应该能吃到小麦收起来了。

心中想着事，章玉书就没动，章大进屋拿肥料袋就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章大拿了肥料袋，又拿了他的褡裢，把煮熟的几个红薯全放进褡裢里，就悄悄出了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