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者也》原名《边城凶案》,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金字奖12年来唯一一个被拍成电影的获奖剧本。本片的编剧张天辉其实是摄影系毕业,他写这个剧本是为了圆他的导演梦。
导演梦
张天辉在考取电影学院之前,读的是美术中专,毕业后做过广告美工、小学美术教师、平面设计,有一次在同学家里看了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对电影有了全新的认识,“突然发现电影还可以这么拍,让我的心里有一些荡漾”。这时他上班到第四年,开始有了当导演的念头,觉得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没意思,“不是我想追求的”,于是决定辞职,去考电影学院。
考摄影系,对张天辉来说是曲线救国,他没想过毕业以后一直当摄影师,当是个学习电影的途径和维持生存的手艺,他想要当导演。在校四年,他拍过讲述精神病院故事的纪录片《七区病房》,得了中国独立影像展最佳短片奖;大二时写的一个剧本,在文学系金字奖拿了一个三等奖,开始觉得自己也可以做一个编剧;毕业短片《屋顶少年》得了摄影系先力奖优秀奖。从拍纪录片,到拍毕业作业、联合作业,张天辉说:“我其实一直都在尝试去做一个导演。”
2010年从学校毕业后,张天辉一边做摄影,一边开始根据那则“农民追凶”的新闻写剧本,凶案发生在吊水岩,所以剧本一开始叫《吊水岩杀人事件》,为了了解内情,获取更多第一手资料,他从作家曹寇那里要来当事人代成军的电话,不料电话打通后,对方一口贵州方言,几乎听不懂在说什么,最后只问了个地址。
后来,张天辉和电影学院文学系的师兄、好基友阳建军飞到贵州,当面采访代成军,四川人阳建军当翻译。俩人到贵州后,租了一辆东风雪铁龙上路,跑了上千公里山路,到还车时,保险杠已经完全脱落,赔了租车公司600块钱。
和阳建军驱车百公里采访代成军见到代家兄弟时,代成军告诉他们:上个月还来了一个胖胖的导演,来采访我。张天辉楞了一下,问:是叫蔡尚君吗?代成军答:对对对,是叫蔡导演。张天辉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失落,心想:“靠,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但他还是很有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弄出更好的东西。
张天辉从代家兄弟那里拿到了法院判决书,诸如代家兄弟如何查到摩托车等故事里的细节都是从判决书上得来的,另外还看到了嫌犯的照片,像杀手穿白色西装带墨镜这些细节,都用到了影片里头。
2011年9月,蔡尚君据此拍成的《人山人海》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导演大奖,纪录片导演周浩当即打来电话劝他放弃,张天辉放下电话,在中央新影的大门口呆站了五分钟,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他担心的是,因为题材重复,找投资会更加困难。不过,稍作调整,张天辉又继续开始了修改剧本的漫长征程。
26稿剧本
2012年,剧本《吊水岩杀人事件》入围香港电影节创投单元,这时的剧本还是“特别纯粹的艺术电影,想尽量去还原真实,展现中国的底层现状”。初审评委是导演陈果,他看完一千多字的梗概,想了三分钟就决定让剧本入围。到了创投单元,评委有黄建新、柴智屏、文隽等人,他们给张天辉抛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这个东西,把警察描写的那么黑暗,审查都过不了,谁愿意给你掏钱?
在香港电影节与评委陈果导演从香港回来后,张天辉并没有气馁,他认定这个剧本迟早会拍出来,于是又独自一人驱车从昆明到贵阳采景。最后选定了云南东川、会泽古城、大海草山,白雾村等,这些场景也最终组成了《追凶者也》的主场景。
同时他在北京见了一些业内人士,但四处碰壁:你这个东西现在谁愿意给你钱去拍!包括后来看到《人山人海》,对张天辉的触动也很大:“不满足于拍一部电影节电影,电影还应该有更大的的公共价值,能让大众有共鸣。”
彼时,中国电影市场刚进入高增长期,张天辉认识到:“去国外电影节拿奖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没有人愿意干这事了,在投资人眼里,拍电影,那是赚钱啊!”
张天辉开始往商业的方向上改剧本,加入了悬疑和黑色幽默等类型片元素,同时规避了审查风险——最后坏人都是警察给解决的。就这样,剧本历时三年,改了26稿。每写完一稿张天辉都会发给阳建军看,文学系科班出身的阳建军,对一个半路出家的人写的剧本,几乎从来不给好话,骂完一通后扔下三个字“放弃吧”。但没几天阳建军又会发来一份他修改过的稿子,影片中很多生动的经典台词都是出自他的笔下。
剧本改了26稿直到投金字奖之前,剧本还不是很抓人。张天辉一直有一个三段式的想法,利用国庆节长假,当机立断撕了剧本的后半部分,改完这一版之后,“才觉得舒服,觉得这是自己能看得下去的东西。”阳建军看完这版最终稿,告诉张天辉:快去交吧,一等奖是你的了。
曹保平的帮助
2013年11月,电影学院文学系主办的金字奖十岁,成立了一个“最佳剧本扶植奖”,毕业3年的张天辉在阳建军的提议下,拿着剧本投了金字奖,获得了最高奖。
颁奖礼后,去上厕所的张天辉碰见了光线影业的老板王长田,王长田主动掏出名片,要张天辉把剧本发给他看看,“当时我已经兴奋的不行了,王总主动要剧本,心想这下有戏了!”但剧本发过去以后就石沉大海。
获得“金字奖”真正的转机来自金字奖执行主席曹保平,他找到张天辉,问张天辉有什么想法,张天辉答:我想当导演,把它拍出来。之后没过多久,曹保平告诉张天辉,已经从和和影业找到600万投资,曹保平做监制,张天辉做导演。基于这个合作模式,张天辉签了这份剧本版权转让协议。
确定投资后,曹保平让张天辉开始找演员,甚至找过当时还没如今这么红的李易峰,但经纪人一听是年轻导演,就没有下文了。又过了半年,曹保平告诉张天辉,这个事情要启动了。但主演找了刘烨,投资大幅追加,投资方觉得项目交给一个年轻人不放心,要求必须由曹保平来做导演。曹保平说,你能接受咱们就玩下去,接受不了咱就歇了。张天辉的想法是,自己的底线就是要当导演,于是提出联合导演的要求。曹保平说,让我来导那现场几乎就没你啥事了,干脆你自己来做摄影指导吧。结果,张天辉一个人签了编剧、导演、摄影指导三份合同。
2012年独自一人去云南贵州采景开拍前,曹保平对剧本进行了调整,将故事做成一个“莫比乌斯环”,剧情上紧凑和有趣了很多。
接着,张天辉带领美术、外联部门去云南复景、置景,负责前期筹备,曹保平则在北京负责主演的事情。
“可能刚开始我们把彼此都想象得很美好,但真正推行起来,就算是一个景一个道具,彼此的理解和喜好都不同。”事后看,正是这种牵强的合作基础,导致了一个不愉快的结局。但在当时张天辉的眼里,熬了那么多年,终于要圆自己的电影梦了,感觉“即将迎来人生的春天”。
在度过了最初的蜜月合作期后,因为各种审美上的、创作意见上的不合,矛盾突显,在拍摄完全片有五分之三的戏份后,张天辉的摄影组被通知撤换。张天辉又回到了导演组,成了自己剧本的旁观者。
尽管如此,张天辉还是要感谢曹保平为他打开了一扇门:“要不然你可能还抱着剧本到处去找钱,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好东西,但有一个曹保平把这个剧本拍成电影了,你就不需要跟别人说太多了。”
今年的上海电影节,《追凶者也》做为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6月17号的点映,张天辉的朋友发来消息,说最终只给署了编剧。
谈到失去的联合导演和摄影指导的署名权,张天辉颇为无奈:“争取过,不给你,也没辙,虽然做了一些导演的工作,但本质上这就是一部曹保平导演的作品,我们还得心存感恩,毕竟是他帮你打开了机会之门。”
时间回溯到2009年,在电影学院摄影系读大三的张天辉,有一天他从宿舍的床上起来,坐到桌前,打开电脑,在网上看到一则“六盘水农民五兄弟千里追凶”的新闻,他转头跟室友吹了一句牛B:我要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7年后,张天辉兑现了这句牛B!
在电影学院宿舍的张天辉(左)这个行业的大部分事情跟艺术创作无关
巴塞电影:青年导演如何更好地规划自己的第一部作品?
张天辉:以我为鉴,我是个失败案例哈哈。
我觉得我还是想要的太多了,太着急了。其实青年导演最佳的发展路线就是拍小成本,一两百万拿去拍,能拍成什么样就看你的造化。这样比较安全,因为不管谁他都看不上你这小成本。像《心迷宫》就踏踏实实做小成本,不需要什么明星大腕,一百多万就能把他拍出来。再一个,就是帮一些大影视公司消化IP,做网剧,有了这个基础,再去做院线电影。
巴塞电影:在电影行业一个新人导演应该修炼什么样的技能?
张天辉:拜山头吧。现在的电影行业,大佬们各立山头,本身行业生态比较恶劣,竞争很激烈,大部分的事情跟你的艺术创作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做独行侠是很难立足的。年轻的电影创作者,得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你想当导演的话,最好先签一家公司,找一个好的制片人,来帮你打理这些事务。
张天辉(左)与曹保平(右)在拍摄现场巴塞电影:你的剧本从一个相对地下的艺术电影改成了一个商业片,这个转变你是怎么完成的?
张天辉:在决定做一个商业片剧本的时候,就放下了那些所谓的艺术上的负担,我觉得这多少是中国那些前辈导演对年青电影人的一种“毒害”吧,电影学院好多学生依然会深受影响,要做艺术片导演,要去国外电影节拿奖,以“我拍的你们看不懂为荣”。
其实我很长时间以来都在琢磨类型片的事,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做成三段式,但是怕写出来一看就像是在模仿借鉴别人的东西,比如《疯狂的石头》。在金字奖交稿前十几天,剧本还是单线叙事的结构,看到后半部分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就觉得挺无聊的,我干脆就把后面全撕了,改成了三段式,主要是受《低俗小说》、《两杆大烟枪》的影响,就是怎么样让看似简单的故事变得好看,如果保留单线叙事结构,就会觉得这个事不值得你用一部电影的时间来表现,因为它就是一个农民不停地在追凶手,最后把凶手给追到了。如果换一种结构,从三个人不同的视角去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突然就变得有趣起来。
巴塞电影:正在筹备的新项目是讲什么的?进展情况如何?
张天辉:现在在弄的依然是一个黑色幽默的剧本,故事背景从农村转移到了城市,讲述两个亡命之徒的故事。但会比《追凶者也》更商业,更类型片一点,这个项目在跟一家新的电影公司合作,老板比较懂电影,他也是看到这个故事梗概,就拍板做这个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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