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夕何夕,观此良剧。
有人说,音乐家的作品就是他本人最好的自传。这部以主人公冠名的音乐剧采用先声夺人的手法,开篇便塑造出了拉赫玛尼诺夫的“音响造型”——以第一交响曲的基调烘托出一个职业生涯遭遇困厄、内在面临冲突而不改勃勃雄心,仍渴望谱写出能直达天际、刺破苍穹的交响乐的年轻气盛的音乐形象。
不难想象拉氏的作品何以经常被艺术家作为炫技之作。通常对于音乐剧器乐部分的赞赏都会归功给作曲家。这部别开生面的音乐剧却让我们重新审视乐队的影响力。这或许是在音乐剧舞台上,乐队登上舞台最“名正言顺”的一次,舞台设计成一个坡度,舞台深处的钢琴+弦乐六重奏的古典配置位列要席,成为不可或缺的元素,乐队在剧中俨然拉赫一角心理与情感表达的另一个“化身”。当音乐骤然响起,雄浑的音响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摇撼心旌。
它不是传记式作品,没有试图在舞台上呈现这位传奇的一生,就像想在一场音乐会中演奏遍拉赫所有的作品会很傻,又好比某些试图在两小时内展示几个世纪的史诗类作品,往往显得大而无当。比如近期观看的舞剧《孔子》,音乐剧《艾薇塔》,传记舞台作品看似追求完整,最后通常沦为经典片段式回放。)尤其对于观众耳熟能详的人物,每一幕的选材都不易跳出窠臼,而大多只能借由歌舞的形式造出耳目一新的表面印象。
“与传记类音乐剧刻画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不同,它选取了天才作曲家拉赫玛尼诺夫人生中的一个断章,描绘了《第二钢琴协奏曲》的诞生过程,与此同时、一段以心理治疗为契机的关系逐渐建立,拉赫与心理医生尼古拉·达利二人在对内心世界的探索中回溯往事,慢慢地对彼此敞开心扉,化解块垒,疗愈创伤,最终相互救赎,重拾自信。”
这部如此精诚打造的音乐剧,让我们穿透台前,看到幕后制作团队的坚持——坚持做二度创作和原创的小剧场。相信这样的精品在日益商业化的环境中,会产生良币驱逐劣币的效应:粉丝可能会对偶像上头,听众的感官则会越来越重视品质。我还相信,《拉赫》对于目前逐渐驶入快车道的音乐剧市场的建设和人才培育,乃至推升圈内文化艺术氛围的格调,将起到一定促进作用。我也钦佩制作人和整个剧组的长远目光,并希望未来可以出版剧中歌曲,让数字传播为国内的音乐剧工业2.0添砖加瓦吧~
2.
连看了两晚之后,旋律已经萦绕不去,“情感在翻涌 / 拨动了我的心”,是什么让我眷恋,脑海里不断回闪那方舞台?音乐、歌词、演员,抛开哪一样都无从谈起。
演员何其幸运,可以有机会第一手学唱和演绎这么好听的歌。古典音乐的名作改编为人声歌曲需要机缘,古典流行双栖的莎拉布莱曼为了得到颜尼欧·莫里克奈的首肯为Nella Fantasia一曲填词,三年内不断写信沟通才终于说服,NF不但作为莎拉又一首成名作,也成为了古典歌曲中的经典,被无数歌唱家争相翻录。
剧中的歌曲数量诚意十足。古典乐与歌剧的结合由来已久,而当音乐剧遭遇古典乐,乐曲原本也是为器乐而非人声而写,自然对演唱的要求比流行或通俗唱法更考验功力。因此演员面临气息和音域的挑战,以及戏剧方面表情达意的考验,是多重的。
剧中的歌曲数量诚意十足,在听觉上呈现出的厚重感也超出了我们一般对音乐剧的期待。
好的编曲妙手天成,好的作词同样一将难求——不仅能让剧情如海浪自然而然地向前涌动,更让人拥有意料之外的,音乐文学美感上的愉悦享受。
那绵绵奔向你心头/ 歌声
蓝天之上/你听见我心声
时光中/我心中累积的/地暗天昏
从我的双手/到天空尽头
都能一同分享/这壮丽高昂
这光芒万丈
波澜壮阔的/交响乐
(注:老爱这段了,不知歌名?)
经常作为宣传活动保留曲目的二重唱《叶莲娜》,真的可以成为国语音乐剧单独拿出来演出的经典曲目。其实除了本文提到的几首,剧中的曲子都让人留恋,经得起循环播放。
《叶莲娜》
还记得你我住我的手/温暖了/我纷扰
那双手抚慰了苦痛/带来了笑声,
到如今痛再没有了/又回到了,
听啊那钢琴的声音
像礼物一般送给你/如歌旋律
送给我,如歌旋律。
你听你听/曾经的呼唤,
你看那久违的笑容
重回你的脸上,
在指尖缠绕/在梦里萦绕,
你和我共谱的/如歌旋律
3.
我不愿说达利是一个“讨喜”的角色而淡化了扮演者的喜剧禀赋和用心程度,或显得对两个主角厚此薄彼。事实上,我对演员的喜欢甚至超过了对角色人设的认可。在声乐素养、音色和气息上,施哲明都具有较为明显的优势,这使得他驾驭起角色较为更显游刃有余。一人分饰三角——这种听起来儿戏多于创意的安排下、演员还能够流畅转换,令人捧腹大笑却不跳戏,实属难能。这也是他能在剧中担当双男主之一的重角的原因。
相比尼古拉斯 达利,拉赫玛尼诺夫是一个更难触及观众的内心、有距离感的角色 。因而演员更需要get into the skin of the character,进入到拉赫的内在,以获取对角色真正的认同感,然后又能外化出来 (而不让人感到只是在饰演他)。
这样一个心路幽微曲折的艺术家,天降奇才于斯人,令他历经天才的苦心孤诣、严师的苛求、世俗舆论噪声叠加带来的心理负累 ,又葆持着艺术家天性里的单纯和热烈。不,拉赫不是厌世与冷漠的,拒人千里也不是他的铠甲,就像第一交响曲问世之初不该像那样被扭曲。除了矛盾迸发时的情绪流露,在其他言行举止上的风度,编剧和演员若更用心挖掘和诠释,将更能让观众走近这位孤独的赤子。
当达利开始歌唱《打动了我的心》(?这居然是歌名)抒发自己在异国他乡第一次邂逅拉氏的音乐,心头自然涌起的感动,在他漂泊无依的留学岁月中,音乐就如同在冬夜幽暗冷寂长街里一扇为自己亮起暖灯的窗。他忘情地回忆着音乐带给自己美的冲击与抚慰,那支旋律隽永犹如咏叹,那么深切动人,那魅力显露无遗。
还有《再见,拉赫》,歌词是那样真挚的表白——将一种朋友的温暖、关怀、理解、欣赏展示得诗情浪漫。
《再见,拉赫》
将划下句点/共同度过/这段时间
心与心之间 /如此赤诚相见
某一个瞬间/突然敞开的心门/
值得一生去珍惜
你终于能推开窗/ 窗外充满阳光
愿从今而后/你会倾听内心声音
......
你创造的旋律 /哪些声音
听见吗 /听见了吗?
一阵阵传过来/ 传进我心灵 / 曾给我指引
......
施哲明化身达利时,歌声悠扬有光泽,高音处有意地压低从而拉长线条,颇具美感。(身为音乐剧演员他们无疑是幸运的,通过这部剧他们应该也获得了的声乐技巧上的淬炼和提升。)
当他化身茨维列夫,声量音色变得浑厚强势,咄咄逼人而依旧悦耳。
当他变身小天鹅(误),柴可夫斯基,“惊鸿一瞥”的天鹅舞姿让台下不少迷妹笑到花容失色,此时他的歌声…...不重要
蒋奇明为我们带来了非常投入、专注、认真的演出,配合长发造型,风情更佳。可能是当晚的状态不佳,有些段落绷得太紧,放不太开,和钢琴的配合显得不敌风力,听起来像“追着音乐”,好几步走得踉跄。部分情节展开处的节奏把握不够准确,未能呈现出共情点,致使和达利二人的配合有些貌合神离。但这或许并非技术性失准或失误,我猜想是状态失衡所致。
只可惜,戏剧的微妙就在这里,整个剧场的氛围,从演员之间的感应,到辐射向观众席里的磁场,都有些不可名状。以至于最后'拉二'一奏响,竟有一种大义救场的悲壮感。
周可人饰演的拉氏更得我心。他的稳健让拉赫更具说服力。他的歌唱和声音也是略有瑕疵,却感染力极强,眼底有星光。他对音乐家的理解已剥开了台本表面,触及到人物的特质,并能够用精准的节奏和表演带领观众去认识他所洞悉和相信的拉氏。尤其对于角色冲破精神困境之前是如何与自己的内心达成了和解,有更细腻和富有层次的表现,张弛有度。他已拥有了角色的底色。
直到此刻,我还在继续问自己,《拉赫》究竟是什么让我心中挂念?也许是我还没学会这些曲子。拉氏音乐中有肖邦、柴可夫斯基、贝多芬的影子,那种看似无形的勾连,拨响了心弦。同时,无论这部剧有多少豪华标签和噱头,最终台上动人的还是那份分不清是演员之间抑或角色间、实实在在的情谊。
看完《拉赫玛尼诺夫》深圳场首演的我,戏称自己如中毒一般,乐迷心窍,色令智昏,结果用了三天才从晕眩中冷静过来。在越来越多参与者涌入这个行业,不断加速它的市场化及工业化势头的今日,从观众的角度我们需要呼吁一声“Andante ”,比如,剧终的收尾演奏可以酌情考虑保持原速。对这样一部各方面可圈可点的音乐剧,I keep my hands crossed ,期待未来能看到它更多的面貌。
ps,拉赫初入音乐学院主动要和“刺猬列夫”握手那一幕,二人都将一种少年的稚气、萌新的奶气、体内蛰伏的天才灵气表现得惹人生怜。男生卖起萌来,真是终身误:)
pps.拉赫和恩师茨维列夫的冲突那一段,两把人声的对抗和较量,像battle一般,精彩。
ppps,场刊上印的全剧歌曲的名字貌似命名不太正式......比如《我要写》《完美的音乐》《自卑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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