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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钩人身着玄衣,衣摆猎猎而动。他个子极高,已是成年人的体型。左脸上绣着张牙舞爪的兽纹,却笑得一脸戏谑无害。
钩鳄,和剑猿一样,同属将军府的杀手。
剑猿以快剑出名,钩鳄的寒钩则以狠辣著称。两人同为玄武组精英之秀。与墨鸦所在的灵鸠堂分属不同部门,却一样归姬无夜统辖。
看来,进入落生斜谷的,果真不止自己这一组的人。
“墨鸦,你没事吧?”灵鹫一跃而至,语带询问。但此刻的墨鸦可说全身要害都在钩鳄的挟制之中,他虽关切,却不敢轻举妄动。
青莺的蝴蝶镖夹在指间,亦是想动又不敢动。
墨鸦摇头:“还死不了,无法致命。”
“是吗?”钩鳄微笑的眼神一凛。“你信不信只要我一拨出寒钩,你便立时毙命?”
墨鸦在剧痛中,露出一丝笑容。“你可以试试看。”
灵鹫叫道:“墨鸦,不要逞强。”
钩鳄微微摇头:“你以为,我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他说着,便一点一点的拉扯着寒钩,将墨鸦攫至身畔。欣赏着墨鸦喉间轻得如同断气的声音,他笑得很愉悦。“我会慢慢慢慢的搅碎你的心脏,然后再扯烂你的五脏六腑。”寒钩一转,墨鸦双足腾空,慢慢的离地而起。随之,被狠狠的摔落于地。“让你在临死之前,好好体会一番,什么叫魂登极乐的痛苦。”
他俯下身去,瞧着几乎委顿于地,痛得说不出话来的少年,伸手,慢慢的扭过他下巴,脸上的兽纹与嘴角的笑一起飞扬:“如何,这样是不是很有趣?”
墨鸦被迫与他仰视。
从这个角度看去,少年拥有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被冷汗浸湿的长发散乱披垂在肩上,但仍然漆黑如墨。被漆黑的发一映衬,苍白的脸颊便白得更如同霜雪了,嘴唇亦已经被咬得没有血色。
他的手颤抖着想要支撑住身体,但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了。
这凄惨的模样,多像被猛兽攫住的小鸟,只能等待着被辗压的命运。
钩鳄对他的反应,似乎十分的满意。“你刚才的刚强到哪里去了?怎么?这样一点点就禁受不住了么?”他又笑,极是张狂:“或者,你是不是该试着恳求一下我。我听说,将军的灵鸠堂中,养着世间最漂亮最敏捷的鸟。你该让我听听你的声音,是不是配得上这个名号。”
墨鸦低垂着头,半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钩鳄笑得更愉快了,他抓住少年的黑发,脸凑过去,挨得极近。“你是不是后悔了?刚才,你本可不必如此狼狈,躲过剑猿的剑招。但你为了护住身后之人,一直退到我攻击范围之内,终于不免被我袭杀。好心却要送掉自己性命的滋味,又如何?”
墨鸦忽的抬头。“会后悔的人,是你!”
钩鳄语声骤止,忽觉有异!
墨鸦左掌撑起,腰背如猫一般弓起,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寒钩脱体而出。随之,身体侧翻,双足旋立,腰一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摆脱钩鳄的钳制,右手影刃,化为一道银弧出击!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
仓促之间,距离过近,钩鳄几乎无从抵挡,影刃的锋芒已在眼前。
若是将寒钩向前一送,墨鸦必将送命。但这一击亦是顺势将自己的喉咙送至影刃之上。
这样的亏本买卖,钩鳄可不想做。
危急中,钩鳄果断撤手,寒钩落地,他右足一踢,向上勾起,侧身后仰。
墨鸦眼光一沉,唇角微勾,影刃如虹再度来袭!
在影刃即将破喉那一刻,钩鳄的右手亦握到了飞向上空的武器。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寒钩格挡住影刃,劈啪一路擦出银色火花。
墨鸦身躯疾转,以影刃为支点,如同一片在风中颠狂的柳絮,环绕着钩鳄穿棱。
钩鳄长钩向上一吐,墨鸦影刃亦蓦的收回。眼前,突然便失去了墨鸦的身影。待到回神时,只见一双足影交叉出凌厉剪影,快速踢向他胸口。
钩鳄正全神贯注于墨鸦影刃的进攻,被猝不及防的击中,自足底弹出的短刃,随之扎入了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身如败絮,向后飞出。
几乎是同时,墨鸦亦倒了下去。这一次,伤重难忍,他终于完全脱力。
瀑的一声,溪滩上空,洒下一阵红雨,钩鳄的身体未及下落,头颅便飞向了天空!
青莺与灵鹫正举步向墨鸦奔来,此时骤然止步。
啪——啪——啪,有人在暗处击掌。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墨鸦。帮我干掉了钩鳄和剑猿这两个不听话的家伙。”有个声音说,人影闪现,有七八条人影自各处飞落,挡住灵鹫青莺。为首之人,身着玄衣,额间纹着振翼欲飞的蛟龙。他慢慢的踱至墨鸦身边,出手如电,瞬间便封住了他周身十二道要穴。
天地间似又恢复了永恒的寂静。
只有溪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
墨鸦被整个人悬空提起,宿蛟居高临下的看他。“善溺者溺于水,狂妄者不长久。钩鳄终于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剑猿呢?”他的目光转向横躺在溪泽边的剑猿。“他以为他的剑已经足够的快,结果又如何?”
墨鸦勉力撑起头,轻轻的笑。“果真,天下熙攘,无非名利,即便是杀手,也不例外?”
宿蛟淡淡的道:“你说对了,可惜明白得太迟了。”
墨鸦仍在笑,声音却因为剧痛而沙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无话可说。”
宿蛟眼中终不免露出一点赞赏之色。“你拼着受钩鳄一击亦要杀掉剑猿,尔后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又极其能忍,终于趁钩鳄松懈,失去防备之时,偷袭成功。以你的年纪,这样的心性与修为,也算不错了。”
墨鸦道:“与……你相较,颇有不如。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牺牲剑猿与钩鳄两个,使我们失去再战之力,坐收渔翁之利。如此手段……”他唇边,忽的露出一丝笑容,夺目鲜明。“你就不怕……有人寒心?”
宿蛟脸无表情的摇头,手缓缓向上,捏住了少年漂亮的脖子。“长着这样一张可爱小脸的小鬼,说的话却是这般一点也不可爱。”
他冷冷的道:“胜者生而败者死,这是天经地义的规律。会被人利用而送命的人,只能说明,他,太蠢。”
墨鸦一阵剧烈的咳嗽。
宿蛟忽的亦露出一丝笑容。“你们的老大雪鹰确实不错。不过,很可惜,他这回玩脱了,把自己的小命玩完了。本来,我们是该赶在你们前面的。但是想一想呢,雪鹰的轻功太高了,大约还是只有你们飞鸟组的人才追得上。所以,这个头功,就让给你们了。” 他悠悠道:“将军严令,格杀雪鹰者,擢为首席,升护卫统领之职。你杀了雪鹰,我便杀你。我,是不是便是将军府第一?”
宿蛟的话,引来周遭人的一阵长笑。
墨鸦忽道:“我想,此刻最开心的人,一定不是你。”
宿蛟饶有兴趣的看向他。“哦?”
墨鸦为他分筋错骨手所制,面如冰白。他浑身都在不自觉的轻颤,却仍然露出笑容,:“……最开心的,应……应该是设下这个诱饵的人,在……在看着……我们怎样自相残杀……”
宿蛟俯视墨鸦,眸光转冷。“那又如何?弱者,本就没有生存的理由。”
墨鸦听到这话,无声的垂下头去。
宿蛟道:“不要妄图说服我。小鬼,失败者,本就没有选择的自由。”他说着,手便向灵鹫一指。“把雪鹰的人头交给我。或者,我可以让你们选一种,体面点的死法。”
这一回,墨鸦是真的笑了。嘴角微斜而目光璀璨,略带一丝嘲讽。
“你以为,我是为了说服你?”
“不是吗?”宿蛟反问。
他的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你无非是想证明,你和你的小伙伴对我而言,还有生存的价值。可惜的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格与我谈条件。
墨鸦唇角微微一勾。“我只不过,为你担心而已。”
“世事无绝对。胜与败,弱与强,本是不断转换的规律。”他叹了口气:“玄武人才辈出,各具所长。可第一高手之位,始终只有一个。”
宿蛟忽然觉得,一阵冷风吹来。他转头,凝视着墨鸦,脸如化石,一动不动。“可爱的小鬼,死到临头还不放弃,真是利舌如刀。”他回首,望向身后抱臂而立的血衣人。“血豹,你怎么说?”
血豹道:“自从三年前影龙为雪鹰所败,玄武一直屈居灵鸠堂下,今日之战,势所难免。”
影龙,为玄武组上一任老大,因被雪鹰所败,夺去首席之位,失去威信而被下属分击而死。而姬无夜对轻功高手的重视,亦从雪鹰开始。灵鸠堂蒸蒸日上之日,玄武则被打压得黯淡无光。此次玄武倾巢出动,除却名利可掬之外,亦为一雪耻辱。
苍狼笑嚷道:“没了雪鹰的飞鸟组,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真可怜哪。”
宿蛟目光一凝,道:“即使是失去了利爪的猎鹰,也不要小瞧他的爆发力。别忘了钩鳄是怎么死的。”他说着,便将墨鸦抛了出去,扔给了站在他身右,身着青衣之人。
腾蛇一接住墨鸦,便问:“交给我处置吗?”
宿蛟双手抱臂,闭眸。“对于怎样折磨一个人,我不如你在行,也实在没有兴趣。记住,检查他的全身,卸掉他的武器,我可不希望再出什么漏子。还有,别让他死得太快。今天是个好天气,非常适合看戏。”他轻轻的笑了笑,说道:“这位可爱的小朋友好像还没弄清楚,他所处的位置,一直在不停的挑拨离间。那么,拿出你的手段,让他的舌头发出一点可爱的声音。”
腾蛇的脸上,顿时堆出了兴奋的笑容,他躬身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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