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刺耳的铃声在屋内响个不停,云霓凑上大门的猫眼往外一瞧,门口站着一个头戴棒球帽的男子,年纪约莫五十来岁。她使劲的努努眼,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遍,并无相对应的人名和面貌。
“大半夜的,是不是按错门铃啦。”云霓刚想要从门口退出,突然从猫眼里瞥见了一藏青色的衣角,这她才看到前头的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性。他低垂着头,脖子上带着项链。
“YN”,当云霓看清那男子脖子上项链的英文字母时,她的原本紧闭的双唇早已颤抖,扣在门把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云霓,你在哪……”屋内有一年长的女子从偏房走出,看着微耸着肩双手撑着大门的云霓,不由得奇怪的问了一句,话还没说完,云霓就赶忙转身打着“嘘”的手势。那女子也随即停住了口,可朝着这边走来的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来。云霓朝门口看了看,刚才还一脸丧意的中年男子皱巴巴的脸上露出光彩,连一直站在身后低着头的年轻男子也快速的抬起头,身体前倾朝大门挤过来。显然他们是听到了刚才的说话声,从猫眼里看,他们的脸显得特别大,就好像是贴在了门口上一般。“突,突”,云霓按着自己的胸口,心依旧嘭嘭的加速跳着,“他怎么会在这?”云霓又一次往猫眼里瞧,越过那中年男子,身后的男子已经慢慢的退出了视野,他靠着楼道的阶梯,低着头看着手机。“师兄。”云霓不禁在心里嘀咕一声,早在两年前,他们就断了联系,当时云霓还哭过一阵,她为了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去了同一所城市,最终还是逃不过分开的坎。这时,刚刚的女子已经走到了云霓的身边,云霓回头看了那女子,娇嗤的说了一句,“妈。”她让了些位置好让妈妈可以往前走一点,那女子往门口上一靠,撑着大门看了一眼猫眼,云霓感觉到那一刻,妈妈身上有被电流触碰到一瞬间的颤抖。
“估计都是讹人犯罪的,把门锁好。”她低声说了一句,就开始圾拖着鞋子往里间走,只剩下云霓站在原地,她思忖了一会,“妈妈也不认识吗?”她看了一眼门外的男子,看面相不像是那种专业诈骗讹人或者入室抢劫的,她看着妈妈的背影,耳朵耷拉着,显得特别没精打采。她不再细想,只是谨慎的又检查了一遍门口的锁,确定一切安全后,才小声的往里间走。
妈妈自从上次离家之后,情绪就一直很低落,周末的时候她会坐在沙发上大把大把时间的发着呆,偶尔会跟云霓提起凉凉的事情。云霓和凉凉是双胞胎姐妹,从小彼此就被分开各自抚养,直到初三的一次寒假培训补课,她们俩意外的相识相知,因为非常相似的外貌特征,她们猜测并笃定彼此就是双胞胎姐妹。她们约定了如果各自爸爸妈妈没有提到彼此的存在,她们就当一辈子的好朋友而非亲姐妹。所以即使云霓和凉凉已经相识多年,可在妈妈的眼里,“凉凉”对于云霓而言,应该是一个新鲜且并不是那么能接受的另一个人。
云霓看着妈妈紧张,讲话结结巴巴的样子,不免有些心疼。她表示自己很希望有个姐妹,现在天降一个姐妹,她自己真的很开心。云霓笑着,可妈妈脸上的神色很复杂,她一会笑着,一会愁云满面。云霓没有刻意的问起凉凉的存在,她只是很好奇,妈妈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凉凉。她想起了她在妈妈回来之前收到的那封盖着小镇偏南邮戳的信件,不由得眉头一皱。一年后,她也去了小镇偏南,回来的那个晚上,雨露微寒,她披着薄薄的一件夏衣,打开家门时,她就注意到里间那片微黄色的壁灯光。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她们拥抱着,所有的不愉快好像在片刻消融。云霓记得那个晚上妈妈怀抱的温热,她在害怕着什么,失去吗?云霓只是回应以更热烈和拥簇的怀抱,所有的言语在片刻失去了力量。
那晚的叮铃声响了片刻,就停住了,就像垂死挣扎的鱼,在不断的翻滚着翻滚着终于露出了白肚皮,搁浅在滩上。门外两个男子对视了片刻,为首的中年男子扶着额,叹着气,盯着门口许久后才不甘心的转身顺着楼梯往下走,站在身后的年轻男子才微微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大门的门梁,若有所思般,随后轻巧的移动着步伐,跟在中年男子身后踩着阶梯往下走。
“你确定她还住在哪里?”年轻的男子低声问道,前头的中年男子听到问话后明显楞了一下,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他原本以为儿子要跟自己怄一天的气,虽然没能见到那个她心里很低落,可难得听到儿子开口,原本焦躁的心理也渐渐趋于平缓,一丝欣悦跃上眉梢。
“我早就说过她已经搬走了,门铃都按那么久,也不见人来开门。我可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但我告诉你,千万不要打那个女孩的主意。”见中年男子没有回应,年轻的男子又热讽的追问道,他越过男子的走到了前头,月光拖着他的身影延长了整一条街。
他记得那个女孩的模样,清秀温婉,时而俏皮,他喜欢她,却只能以师兄之尊要挟她考取自己的高中,她似乎也对自己抱有好感,她来到了自己的高中,大学时虽然没在一所学校,那女孩也来到了自己的城市。这份爱恋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时,那场铺天盖地的车祸令他手脚慌乱。他记得那个晚上,爸爸开着从从外面回来,到家门口许久,车上都没有人下来。他心有不悦,不耐烦的从跑到楼下,却看见他和那个她一起坐在车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的脸上淌着泪痕,而他早已面如死灰。没有任何征兆,我就和那个心仪的女孩子断了联系,今晚重新拾街而上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欣喜、悲伤、愧疚、无奈……还是不见面,最好。他在前头,步伐极快,虽然无法释怀,可还是可以笑一笑吧。正想着,月光映照着他嘴角一记弯弯的微笑。
云霓卧躺在沙发上,此时已是深夜,她们家在很高的楼层,即使靠着窗,几乎也听不见楼下的脚步声。她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多,她的眼皮有点倦,上下打转着。她索性闭上了眼,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还醒着。她看见眼前一片金黄,她站在西江大桥上,迎着风,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她听到了脚步声,左右夹击,像是音乐播放时的左右声轨,左边的步伐要沉重一些,C大调,右边的步伐要稍微轻缓一些,F小调。她趴在栏杆上,等着他们走到自己的身边,一步,一步,一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原本空着的左右心房被填满着。谈不上暖暖的,但至少不再虚空。
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回忆。她记得这是自己看过的最美的夕阳,光亮着很闪烁,又如薄纱褪去般挥洒着余晖,从天边一隅到天边的另一角。入夜时,她喝了一瓶酒,她微醺着摇晃着身体,跌跌撞撞的跑到方若生的怀里,在她快要睡过去的片刻,她听到方若生说,“云霓,凉凉可不希望你喝这么多酒。”
她靠在方若生的身上,哑着声,“可我难受,我还没跟她一起好好看过一场日落。”说完她就像小孩般醇醇的睡去,她沉重的身躯压着方若生。他吃力的将云霓扶正,那时候也是凌晨一点多,方若生艰难的空出手抽了一根烟,又艰难的将烟点着。
火在夜里格外的明亮,一一掠过这些年轻男女的面孔。在离他们四个不远的一处屋檐下,有一个身穿连衣裙的女子伫立在黑暗中,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带着笑。她的面容像极了方若生怀里躺着的那女孩的模样。那个女孩不安稳的转动着头,方若生生怕她倒下去,快速的扔掉了烟头并掐灭,他转头望身后看了一下,那正是黑暗中那女子站立的方向。他若有似无的笑了,伸手重新抱好怀中的女子。
她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玻璃瓶,他捧在手心上,攥的紧紧的,最怕那清脆的一声响,像烟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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