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跟父亲并肩走在路上,遇见熟人,打招呼的时候,她讶异地对我父亲说,你今天又送小夕回家?父亲已过半百,我也早已成家为人母,怎么好意思让他再送我?我立马解释说,没有。父亲也急忙解释说他出去买东西,我尴尬地笑笑。
我搀着父亲,他因为要买东西走得很急,嘴里嘟囔说,今天又没有下雪,路上又没有结冰,送她干嘛?但是我明显看见他日渐苍老的脸上泛起了一种满足的微笑,心里很是高兴。
我的父亲,我都已经长大成人,你怎么还待我如儿时?
我记起前几天初次遇见熟人的那个晚上。
2018年末,2019年年起,雪洋洋洒洒地就来了,这一下就下了三天。这雪,让远处的山,远处的林,还有山,田间的小路,连着水,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一下子就像变成了雪的王国。
雪一天比一天下得大,不见停歇,我从初见雪时内心的惊喜、兴奋到慢慢地着急、焦虑、愁苦。没有了年少时的无忧无虑,担心家里的老人的身体,担心孩子上学会不会磕绊?担心家里的小宝会不会感冒?更忧虑的是,公交车停运,出租车不来,我该如何回家?年龄越长,看到的风景越不纯粹,心头的东西堆积的越重。
回家的路,漫长不见尽头,第一次,我觉得那么长。
下午,我回来磕磕绊绊地终于回到父亲家,要接宝贝回家。早上穿的鞋子,出奇的滑,往回家走的路上,差点摔倒好几次。我该怎么带宝贝回家?我在脑海里想了无数个解决的方法。心里焦虑,嘴里却不能说出来让父母担心。父亲看穿了我似的,说,孩子就留在这里,明天早上我送她上学。然后,我送你回去。
不送了,我自己能回去。我嘴硬地说。
我送你。父亲语气淡淡地,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坚持。我知道,我的倔强在这一刻很无力。望着父亲年迈的身体,我心里黯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泛在心头。
父亲穿好了鞋子,对我说,走。雪依旧下着,落在河里,落在桥上,落在枝头,落在氤蕴的雾气里,落在灯光的昏暗明亮的暗影里,落在父亲的头发上、衣服上,也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拽着父亲的胳膊,一步一步地小心地往前挪动。一不小心,脚下就打滑,我愤恨地看着自己的鞋子,更恼怒这样的自己。
雪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地上的积雪早已堆起来了,人们踩实了之后变得光滑无比。四周零星的人路过我们的身边,我们也能看见有人摔倒或者听到有人摔倒的声音。我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往前走,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的家,此时,也是遥远无比。
街上基本没有行人,连往常热闹的夜市也寥寥,店铺基本都早早都关了门,才不到8点多,街上已经显得寂静无比,只是时不时会听见雪从树上落下簌簌的声音。
路上遇见熟人,他们听说父亲送我回家,惊讶地对父亲说,您还送她回家,她不送你回去?小心你摔了,那可不得了。父亲笑笑说,那不会,我没问题的。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的心里犹如针扎,无比愧疚。
步行街铺设的地板特别光滑,父亲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也特别谨慎,他先让我拉好了他,让我小心。然后先用脚稍微斜一点往下踩,再使劲地跺跺脚,踩实了踩稳了以后才走下一步。我呆在父亲的身边,拽着他的胳膊,这个时候我完全把所有的重心放在父亲那里,父亲拉着我前行。父亲,就像一座巍峨的山稳稳地站在那里,不管我以怎样的方式走着,歪歪扭扭、磕磕绊绊,他都不会让我摔倒。忽然想起小时候我坐父亲的二八杠加重自行车,也是这样。不论我用什么样的方式重重地坐在车座后面,父亲都不会让我摔倒。这种安全感,直到父亲已然年迈,头发花白,也没有改变。
明亮的路灯把雪地照得焕发出橘黄色的光芒,街灯下面,是一串串的红灯笼。白雪红灯,格外地分明。
遇到实在没法走的路,父亲就带着我走没有人走过的略带坑洼的路。终于快走到家门口,父亲让我先走,父亲让我先走,我们就在这样相互推让了半天。最后我拗不过父亲,往家里走,快进门的时候,跟父亲说,等会路上慢点,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说话的时候,我透过父亲,看见他背后的那一串串脚印,在雪地里是那么清晰,那么深.......
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一年冬天是50年难遇的大雪天。我被困在了学校,没有办法回家。依旧是相同的场景,依然是我的父亲,他穿着黑色的长筒雨鞋,拿着一把伞来接我。四处都能听到放学的孩子们兴奋的声音,他们的吼叫声,打雪仗的声音,还有摔倒的声音,这样的喧闹,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的敞亮。
父亲的脚狠狠地踩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我挽着父亲的胳膊,慢慢地前行。父亲和我两人的一大一小的脚印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
龙应台《目送》里曾经说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可是,世上有哪个父母会忍心从这个路口离开,不论距离多远,岁月多长,父亲都想伴你长大,愿意护你周全。
这,就是父亲,所有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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