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生活
周一,安排的放疗时间是十点半。十点,我和大饼离开快捷酒店,慢慢地走去医院。酒店离医院不远,一般人的步行时间大概是十分钟,我们俩慢慢地走,走了二十分钟。到了放疗中心,我们在长长的甬道里等着,两边靠墙有椅子可以休息,尽头就是传说中的放疗室。一个人放疗结束,会有医生出来,按照每个人安排的放疗时间喊下一个人的名字。每个人进去的时间都不太长,一个接一个,很有秩序。
周围还有十来个人等着,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无一例外地都戴着毛线的绒的皮的各种样式各种材质的帽子。我也裹得厚厚实实,脖子上还围了一条超温暖的围巾,但没有戴帽子,放眼望去,没戴帽子的只有我一个。
医生叫我了,我走过去推开了那道沉沉的门。门里面还有一个走道,我在靠墙的开放柜里找到了自己的固定面罩,站在走道里,等上一个病人出来。
一个阿姨边整理衣服边出来了,我拐了个弯进去,就看见房间正中悬空有一个巨大的金属机器,有长长的手臂,看上去还挺酷的。机器下面有一张床,医生正站在床边示意我过去躺好。
我把头罩戴上,躺上床,医生随即把我的头罩固定在那张床上,我的头部立刻被拉紧了,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医生忙安慰我:“放松点,放疗没啥感觉的,不要动,一会儿就好了。”医生仔细地检查了我头部的三个放疗位置,再次叮嘱我:“一会放疗的时候,头部不能动,千万别动哦!”我眨了眨眼,连头都不敢点。
医生退到了操作间,我等了一会,头顶上的机器开始动了,它上下左右地翻转,像个超酷的变形金刚,转了一会,完成了定位,应该是我左侧太阳穴的位置,又校准了一下,射线来了!机器发出了持续的嗡嗡声,声音很大,听得我的头都有点晕晕的。我想象着一波接一波的超强射线嗖嗖嗖地奔向了我的脑袋,在里面和我的肿瘤细胞捉对厮杀,嗡嗡声继续响着,“这么多射线,我脑袋会不会装不下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担心着,这会儿,声音停了,应该是嗡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停了一会,机器又开始上下左右翻转,这次定位在了我右侧太阳穴的位置,嗡嗡的振动声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
三个位置嗡完,医生过来帮我解了固定的头罩,我坐起来,把头罩脱下,头还微微晕着,稳了一会,下床穿鞋出来了。
一出门,就见大饼等在门口,见了我就问:“怎么样?没问题吧?”“没事,就头有点晕。”“嗯,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不用,回去吧。”“好。”大饼扶着我出了放疗中心,从密闭的放疗室一下到了户外,头上暖暖的阳光照着,都有些不太适应。我站了一会,身体慢慢地暖了一些,就挂在大饼身上,缓缓地踱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大饼立马扶我躺下,我钻进厚厚的被子,把头埋在被子和枕头中间。说实话,不过十几二十来分钟的时间,身体也没什么太大感觉,但整个人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和疲累感。估计是放疗的名号太响亮了,江湖上人见人怕,心理上的畏惧导致了身体的感受吧。我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么多,让自己沉入厚重软实的被褥中,且歇一歇吧。
接下来的每天上午,我和大饼都会在十点准时出门,一次又一次地走在冬日上海萧瑟的大街上。大街两边梧桐树的树杆上光光的,没剩了几片叶子,一阵风吹来,落在地上的梧桐叶被吹起来,在空中上下翻飞。车来来往往地开着,人来来往往地走着,我的心里却冷冷的,整个人都乏得厉害。
到了放疗中心,每次都不需要等太久,每个人都有固定的预约时间,整个流程都很有秩序。过了几日,等在外面的病人们就开始熟悉起来,大多数是女病人,本地的阿姨居多。熟悉了后我慢慢知道,这些阿姨基本都是乳腺癌病人,在乳腺切除术后,做完了6次化疗,再来做放疗的。我们开始每日打着招呼,寒暄几句,聊着彼此的照光次数,再讨论讨论食疗方案,差不多就可以把等待的时间给聊过去了。照完光出来,每个人继续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好,把帽子戴上光光的脑袋,一圈一圈地围好围巾,漂漂亮亮地出门去了。
一眨眼到了周五,周末放疗中心休息,周五照完光就要等下周一再照了。平时照光的日子里,除了往返医院一趟,其他时间我基本都窝在快捷酒店的房间里,有时候大饼给我打包些东西吃,有时候我们就去楼下的小饭店吃个快餐,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周末家里有事,大饼计划陪我照完光就回家了,我要留在酒店的小房间里,独自捱过这两天。
马上就要分开,周五的气氛从一早开始就有些闷闷的,走去医院的路上,我没怎么说话,大饼看看我,看看我,好几次欲言又止。
放疗室里,看着变形金刚在我脑门前翻转,一会儿变成这样,一会儿变成那样,我脑子里忽然闪出个念头,这念头一出,我就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了,我在心里嘿嘿地笑着,就连嗡嗡声都没那么烦了。
照完光,我快步走出了房间,大饼迎上来还没开口,我就抢先说话了:“大饼,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没问题的,虽然累一点,但回家睡一觉就好了嘛。怎么说,都是家里的床睡着舒服呀!我还可以看看小饼,这心情愉快了,身体也恢复得快啊!没错,我现在抵抗力是差一点,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一会儿大巴上我全程戴口罩,我保证不摘下来,死活都不摘下来!你看这样行吗?”我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然后做出一番自认为可怜兮兮的样子瞅着大饼,大饼没防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一口气提上来半天没咽下去,过了好半天,嘴里吱出一句话:“那……行吧。”“哦也!”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奈何没什么力气,也没跳起几公分,“LG万岁!回家喽!可以回家喽!”我笑着叫着,大饼也看着我笑,两人间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光。
大巴开了三个半小时,终于驶入了家在的城市,眼前的一切都亲切起来,同样是萧瑟冬日,来来往往的车和人却让我感到皮肤上有温温的热度。
回到家,躺上自己的床,感觉不知道有多舒服。不过才离家十天,却像出了趟大远门,回家真好呀!
闪到家里过周末,我的双城生活地图已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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