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五月底,二十四番花信风已过了许久,春天的花事已离我们远去。但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去感受那一场场如约的盛事。例如,前些日子看到的一首词写的是谷雨第三候楝花,这里只引上阙:“楝花飘砌,簌簌清香细。梅雨过,萍风起。情随湘水远,梦绕吴山翠。琴书倦,鹧鸪唤起南窗睡。”当然,我们也可以换一种视角,以科学的理性思维去探索一下这二十四番花信风为什么每每如约而至,甚至可以探究一下这二十四种花的起源、习性、种属以及生命的奥秘等等,这涉及到气候、历法、植物学、遗传学等等。我们生活的世界从来不乏诗意与真知,而上天也毫不吝啬的赐予我们发现美与真的眼睛,一只充满人文关怀,一只充满科学理性。华兹华斯说的“每当看见天上的彩虹,我的心儿摇动”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可以感到诗情画意,也可以研究彩虹的形成或者光的折射和反射。再如梵高的《星夜》,我们可以感受星空下静谧与美丽,也可以探究一下画里的旋涡为何与被认为比量子力学还要深奥的湍流如此相似。诗人与画家与科学家一样在发现、创造各种各样的模式,科学与人文本不是那么风马牛不相及,更像是人们认识自然与自身的不同方式。
诚然,科学与人文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科学是人作为主体对客体作研究,强调主体与客体的分离,讲究避免个人主观感受,透过现象看本质,在众多偶然中的把握必然性。例如,在众多的随机现象中我们发现了大数定律:当试验次数足够大时随机事件发生的频率与其概率有较大偏差的可能性很小,即概率稳定于频率,于是我们可以通过统计大量重复的独立试验所得的频率来描述概率,由此有着广泛应用的蒙特卡洛方法才有其理论依据。还有中心极限定理:众多取值很小且相互独立的随机变量之和近似服从正态分布。而在现实中要求计算众多取值很小且相互独立的随机变量之和的情况很多。同样在自然界纷繁的表象下我们归纳出了很多的客观规律。而人文则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统一,主体与客体结合在一起,注重个人感官与情感,追求必然性约束下的偶然性。所谓文艺,便是在某些确定规则之下产生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灵感,是无意为之一闪而过不可复得的美妙瞬间。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但太多规矩就要限制创造力了。王羲之的《兰亭序》是在酒过三旬酣畅淋漓之后,兴致勃发注于笔端而就的,而后再来誊写总不比草稿好了;颜真卿的《祭侄文稿》是丧侄之痛不可抑制,悲愤之下心手两忘,不计工拙奋笔疾书而成的。皆是无意为之而达到创作的极致,正如东坡所言“书初无意于佳乃佳”。其实很多杰作不是诞生在草稿之中,便是在作者近乎失去理智几成癫狂的状态下产生的,如梵高和徐文长的作品。当然,哲学在人文学科中稍显不同,身兼理性与感性,集追求真理与人文关怀于一身,但其强调主客体合一的特点并无二致。这点倒是契合古人“天人合一”的理想。因此,可以说科学与人文都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对立统一。乐器之所以能奏出美妙的声音是因为背后隐藏着特定的数。毕达哥拉斯因铁匠敲击位置不同而有不同声音得到灵感,发现只有在一些确定的比例下乐器发出的声音才是悦耳美妙的。而超弦理论认为宇宙是由超弦振动的状态而非超弦本身构成,整个宇宙仿佛是一场音乐盛宴。科学与人文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
然而,现今社会没有实现科学与人文的对立统一,大有分道扬镳之势。不止在教育领域,各行业重理轻文颇为严重。更有功利主义侵袭,对那些看起来“不太实用”的学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甚至对于哲学这样有着理性光辉的人文学科也是岌岌可危。还记得我第一次翻开笛卡尔的《第一哲学沉思录》时的惊异,感叹于他如何通过质疑,使心灵摆脱一切束缚,如何从内心最深处出发,通过纯粹理性重新审视一切,建立起一个逻辑严谨的大厦,这里理性的光辉闪耀不止。于是我想,当我们批判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是唯心主义的时候,是什么遮蔽了理性思辨的光辉,是什么侵蚀着我们追求真善美的赤子之心,只留下空洞的结论。这已不能简单归结为教育的失败,在根本上说,是缺乏人文关怀。理性因为缺乏人文关怀而缺失,这提醒我们该如何面对科学与人文之间的关系。对于如何面对功利主义,我想,孔子厄于陈蔡之时所说:“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颜回所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已经为我们做了解答。
最后,引用卢克莱修的一段诗文权当结尾吧,其中追求真理的执着和强烈的人文关怀令人赞赏,也作自勉吧:“忍受着艰辛,我守望者清明的天空;孜孜以求言辞为何物,音律为哪般;或许最终我将揭开云翳,天光在上,以观大千;存在的核心,深藏不露。”
201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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