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不爱吃饭,往往为了我能多吃那么一口。母亲总是能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创意。香椿炒蛋、榆钱蒸饼、梅干熬粥……母亲信手拈来,粗茶淡饭原来也可以变得如此精致。
然而那时的我,吃得却并不开心。母亲给我盛饭,也不管你吃不吃得下,总是要用饭铲把米饭压得夯实,直到碗里再也填不下一粒米,才把它交到你的手上说道:“你正长身体呢,得多吃一点,不吃完可不许下桌儿哦。” 然后当我很努力的把饭才吃了一小半,母亲又会把鱼肉类的荤菜,一股脑地塞满我的碗。
不许这,不许那,连吃饭睡觉都被严格控管,那时的我,总是期盼着快快长大,自己挑门立户,从此过上无法无天的生活。
终于渐渐的离开了父母。一匹脱缰的小野马,还未来得及享受放荡不羁的自由,就被一头淹没在生活与工作的双线战场之中。结束了一天焦头烂额的工作,拖着一身疲惫和初入社会的不适,独自回到住处,打开房门,空屋冷灶,工作结束了,家务才刚开始。烧水洗漱、擦地摘菜、烧菜做饭……等做完这一切,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累得没了胃口。
终于挨到了周末,然而,休息日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已经来不急躲在午后的阳光里安然惬意了。采购缴费、洗衣扫除……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匆匆溜走了
以往,悠哉悠哉的时光里,总是在悲春伤秋中,写着顾影自怜自文字。如今,生活似乎不再允许我们无忧无虑的驻足发呆。也曾期待轰轰烈烈的爱情,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跃马江湖。然而,生活就像是一株亲手种下的植物,它不只是有着花的芳香鲜艳,更有着扎根泥土的坚实厚重。或许,躲在父母羽翼庇护之下,任性地拒绝成长的我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有些时候,一颗白菜,远比一束玫瑰要来得实在。就像是千篇一律的工作餐,虽说略显索然无味,但营养却是实实在在的。以生活为镜,折射出浮生百态,风花雪月是歌,柴米油盐也是歌。当繁花落净,铅华尽洗。最终平淡且从容的生活态度,难道不是大学问?但生活终归是生活,它公平得几乎不近人情。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谨小慎微地提防着别人的算计,同时又无可避免地算计着别人,几人可以真正的洒脱?尽管房间凌乱,饮食粗陋,每次出门,还都要把自己修饰得尽量光鲜,最起码看上去要让人觉得很光鲜。“社会很简单,人心太复杂”说的真好。
跌跌撞撞地蹒跚于职场之上,竟管一路如履薄冰,终究还是为年轻而付出了代价。委屈和挫败,也正是伴随着成长的阵痛。天真的以为,换一份工作,就能换一个心情。啃着半片面包,快速浏览着招聘市场的供与求。似乎整个业态对自己都并不友好。饥肠辘辘的我,把房租水电费的账单丢在一边,看着橱柜里仅余的一碗泡面,换个吃法,希望它能煮出个峰回路转。
交完各种费用,回来时天色渐晚。看着干瘪的钱包,一脸苦笑的我,又错过了市场。还好仍有一个鱼贩,卖着几条并不新鲜的鱼。或许再过一天,这鱼就真的卖不掉了,所以才没有收摊。
用一个非常便宜的价钱,我把一条鲤鱼带了回来。在脑海里努力回忆母亲烹饪鲤鱼的所有细节,开膛破肚,清理内脏,刮鳞改刀。湿滑的鲤鱼,在我手中操作起来,并不轻松。而且相对鲜美可口的红烧鲤鱼,此时尚生着的鲤鱼,那股子刺鼻的腥味,简直熏得头晕。一不小心,鱼鳍又刺破了手指,鲜血便流了出来。
我完全不再理会飞溅的鱼鳞,气急败坏地蹂躏着鲤鱼的尸体。终于还是顺利的起锅了。我像模像样地模仿着母亲煎鱼的手法,鲤鱼在油锅中“兹拉,兹拉”的作响,渐渐变得金黄,原本的鱼腥也变成了渐渐飘散的香气。当我得意地将鲤鱼翻过来,煎另外一面时。鱼皮和大量鱼肉赫然粘在了锅底……
近乎于“鱼刺儿”般的红烧鲤鱼,摆在面前的时候,我的眼睛似乎被油烟呛得有些发红。虽然焦糊,所幸味道还在,吃着这样的鱼,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电话响起,是母亲打来的,此时此刻,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我听得心头一酸:“喂,大儿子啊,明天你回来吧,明儿你过生日,妈给你整好吃的!”在这个薄凉的大城市里,浑浑噩噩的我,居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愣愣出神的我,被一根卡在喉头的鱼刺,瞬间拉了回来。
狼狈地回到家中,随着扑面而来的温暖亲情,还有些扑面而来的四溢香味,这便是久违了的,家的味道。母亲在厨房忙着家宴,本想着去帮忙,可母亲却叫我别去添乱。我只好跟父亲闲聊着在外的境遇,当然是报喜不报忧了。看着笑逐颜开的父亲,鬓间悄然爬上的那抹苍白,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时光荏苒,看似美好,却很残忍。
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宴,曾经以为这是逢年过节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当你真正的接触过柴米油盐、生活琐碎之后。而今看来,才能体味出,这盘盘碟碟里,汇集了多少心思,盛满了多少慈爱。一盘辣炒花蚬,寻常不过,但我家远非沿海城市,想要买到最为鲜活肥美的花蚬,就意味着你必须的起个大早,我仿佛看到了年迈的母亲,天才见亮就奔波于市场的身影,回到家中,清洗浸泡,让花蚬吐尽泥沙。先炸红油,再炒赤酱,最后一起炒蚬,鲜辣肥美的花蚬,才算出锅;一盆小鸡炖蘑菇,用料又区别于市面上常见的肉食鸡。一定是母亲托人从乡下带回来的土鸡,由母亲亲手宰杀,褪毛清理,足足炖了一上午,鸡肉松软可口,却还能保持弹性。昨天才经历了蹩脚的煎鱼,此时看着满桌香飘四溢的一席家宴,食指大动的同时,家的味道,在心底仿佛又厚重了几分。
母亲终于端上了最后一盘菜,那是一道红烧鲤鱼。好大的一条鲤鱼,全身金黄,鱼皮整张未破,配上浓郁的汤汁,单从视觉上,就能感受到它的鲜美。一时间,我竟有些不忍下筷。母亲坐在我身边,笑不拢嘴地说道:“在外面吃饭总是糊弄吧?你瞅瞅你,你看到好吃的,哈喇子都快下来了,快吃吧,得多吃一点,不吃完可不许下桌儿哦。”一时间,我湿润的眼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原来这世间最伟大的爱,早就潜藏在最平凡的一口吃食当中,不露声色地滋养着我们的整个人生,它厚重且绵长,默默无闻,却从来未曾离开。
吃着母亲夹给我的鱼肉,鱼皮酥软可口,鱼肉鲜嫩多汁,并且完全没有鱼刺。家的味道真好,妈妈的味道真好,人间至味是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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