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应该说么？

一

周秉昆的父亲退休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和周秉昆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背靠着背，开启了父子间隔阂几年后的第一次深入谈话。两个人在几年前父亲离乡之时不欢而散。

父亲对周秉昆从来不给自己写信耿耿于怀，周秉昆则因为父亲几年前离开家时说他学习差没有好的出路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本事而心存芥蒂。

两个人说着说着大吵起来。吵到高潮处，都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恶毒”的话。周秉昆埋怨父亲，过年带着全家人到处串门拜年，宣扬哥哥姐姐的“出人头地”，大有显摆之意。而自己只能默默地跟在家人后面悄然无声。他怨恨父亲不注意照顾自己的感受。

父亲大声呵斥：“你没有你哥哥姐姐有出息，考不上大学，因为你学习太差，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周秉昆抑制不住：“事实就该说么？事实就该说么！！！”

二

周蓉的同学蔡晓光劝她，说你自己分到了两室一厅的房子，而你老公冯化成却连12平米的团结户都没分到，你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刺激他，说什么天天送礼也没见有什么结果。

周蓉反问：“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蔡晓光无语，说周蓉毫无女人味，心直口快，以后要学着勤动脑子慢动嘴。

周蓉默然。

三

事实就应该说么？

应该说，也不应该说。有时候必须说，有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说。

每个人内心都有最脆弱的一面，脆弱到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不起眼的举动就可能让其破防崩溃。而偏偏绝大部分人都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坚强，或者以为别人不知道自己很脆弱，再或者把那份脆弱隐藏地好像不存在一样。正是由于人的天然有限性与期望中的无限性存在着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该不该说的事实令人纠结。

周秉昆自知学习成绩不如哥哥姐姐，而学习成绩又是社会评价一个学生是否有“出息”的主流标准，所以学习成绩不好的话他始终抬不起头来。冯化成自知没分到房子，感到十分失落，与自己的名气、才华形成巨大的落差，而妻子偏偏在这个时候用语言讽刺他在分房上的无用。事实摆在他们面前，恰恰戳中了他们内心最脆弱的一面，这样的事实一旦说出来，就会对人造成极为严重的感情伤害。

什么样的事实不该说？这种以伤害别人为代价的事实就不该说。如果伤害别人导致自己获利，那么这种利益是不光彩的。如果伤害别人反而还不能使自己获利，那这种伤害就应该为道德所谴责。

总会一句话，以损人为代价的事实，无论是否利己，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无论是道德上的还是法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