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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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的那件衣服还是我上中专时给她买的，白底上嵌着密匝匝的水灵灵的小绿花，是当时夏季最流行的又薄又滑的纱质面料，刚开始那几年她珍藏柜子里压箱底一年也不舍得穿一回半回，只有出远门或走亲串戚等大场面才肯穿架上身给她撑会子门面，现在但凡天气暖点只要出去，大抵都会第一时间把它翻出来先套身上，说啥都不肯换件更顺眼点的。

现在日子好过太多，捉襟见肘的日子终于黄鹤般一去不复返，再不像从前只等衣服穿破无法拾掇上身了，家里才不得不紧紧手头给扯上几尺棉布做件新衣，便是这样，也只过年才能有的优待，平日里若衣服破了，但凡能有块和衣服颜色相近的补丁加身已是最好境遇。身着大窟窿小眼子衣衫、亦或在屁股、膝盖等重要部位突兀地裰块颜色迥异的补丁的小孩子，这在四十多年前偏僻贫瘠的农村随处可见，一点也不稀奇。

记忆最深小时候六七岁时的我，曾因哥的衣服破了过年得了新衣服穿，而我的还没穿破自然没我的份，平生第一次深切感受遭遇如此不公平待遇，这使我悲从心生伤心至极，就连过大年也没挡住我嘤嘤呜呜了整整一大天，委屈的泪花子如滔滔江水绵绵无绝期，把嗓子哭哑眼泪哭干最后仍不了了之。

一个天性爱美尚不知人间几多疾苦的小女孩，一年到头渴盼和同龄孩子一样穿件新花衣的迫切心情，及到底也没能穿上新衣的满腔悲伤，一直为生活疲于奔波劳碌才勉强维持温饱的大人，又怎能深刻体会顾及得到。

现今我们姊妹几个逢年过节及平日里，并不少给老妈置办衣物，因深知女人不分老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天生对新衣没有抵抗力，衣橱里永远缺一件能马上穿上身的体面衣服。

而老妈仍时常爱怜地轻轻抚着那件老宝贝说：“你瞅瞅寨多好看的一件衣服呀！就穿它就好。”

满眼都是盈盈的欢喜和心仪，像是已钟情多年的情人，常陪伴却从不厌倦。我们都嘲笑她有古董情结，如今的衣服五彩缤纷令人眼花缭乱要多时尚有多时尚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而她竟把二十年多年前的衣服当做挚爱！真真不敢恭维的老眼光，有点离谱，加不可思议。

老妈认真又任性的驳道：“我就是觉得它是最好看的么！”

我们于是都暗暗替商家担心，要都和她一样对一件衣服穿二十几年还小心翼翼百般呵护从不移情别恋，那这个世界大约就不用进步了吧！什么时尚什么潮流做衣服的和卖衣服的，一个不剩通通都喝西北风去算喽！

家里的敦煌牌缝纫机业已伴了古稀之年的她快半个世纪，至今还没退休，如此这般啥东西到了她手都变成万年牢机器厂家要不倒闭也才怪。小时候还兼我和哥的作业台，当时感觉老气派了，是家里最贵重的器件，除了允许我们用它做作业外，便再不肯让我们染指半下。搬家后跟老妈千里迢迢地来到城里这边，现已是家里最不起眼的、和现代家具格格不入的老旧，也是老妈不离不弃的老友。

家里的物件，老妈基本都会用很久，几乎很少在她手里用坏。都说惜物的人有福，悄悄算一下，照这样子，老妈得福如东海了吧！

其实，老妈是个很念旧的人，她穿在身上的，在她眼里心里可能早已不单单是一件衣服了，亦或是她念念不忘的往昔岁月，和寄物喻情的缱绻情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