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我死的时候,住在一家医院。死后,我一直游荡在那儿,常常,白日里,我喜欢蜷缩在一张空床,夜晚,就沐着月光,徘徊在墙外的花园。
近来,我注意到一个怪人。她是新来的护士,没有人的夜,寂静的走廊中,我发现,她常跟在我身后。
我穿过小径,来到凉亭,坐在那,静静地,望着月发呆。一声脆响后,她蹲在灌木丛后,被我瞧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问她,你看得见我吗。她说,当然。我再问她,你不怕我吗。她又羞赧地笑了下,说不怕。我挺高兴的,不等她开口,就继续说,想要和她做朋友,她答应了,我兴奋地想叫出来,她在胸口划了个叉,不准我叫,我只好点点头,可还是像她那样,不出声的笑起来。
很快,我们熟络起来。我给她讲,病房里的怪人,有一个住了很久的病号,每次上卫生间,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非要人陪着,不然就哇哇叫。她给我讲,医院的怪事,不久前,一个医生以前的患者,在深夜里,闯到他家中,用手枪打死了他。那段日子里,在午夜的凉亭,我们聊了很多,有许多怪人,许多怪事,讲出来,道出去,笑在了心间。
有一天,她带着包东西,早早地在凉亭等我。我一来,她打开包裹,是一个蛋糕。我欢喜得不能自已,告诉她,我吃不了,她没在意,点上蜡烛,在我们闭上眼又睁开眼的一刹那,烛光刚好被风吹灭。她说,我查到,今天是你的生日,特意准备了。我太感动,问下她的生日,默默记在心里。
后来,又过了很久。她告诉我,她被调了班,往后很难在夜里偷偷见面了。一个人的凉亭,我望着月,很多次,不再能那么只是坐着,静静地发呆了。我习惯起不停地踱步,习惯起在灌木丛中找昆虫,习惯起在没有月的时候来,在月圆的时候蜷缩在床上。
中秋时,我赖在床上,正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她悄悄进来,怕吵醒其他人,用着极细小的声音,唤我出去。我们又一次来到凉亭,她对我说,今晚的月真大。我问她,为什么过来,她说,我知道,刚好十年前的中秋,你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死去,是不是?我回答,是的。她说,当时,你也在车里,只不过侥幸活下来,到另一家医院医治,最后又被送往这,那时候,你一定很伤心。我说,是啊,那时候,是挺伤心的。
又过了一个月,终于等到她的生日。我决心,准备一个惊喜,在令人畏惧的白日里,我鼓起勇气,于日光下,走出病房门。经过走廊时,我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生人的目光,刺得我发抖。我早已打听好她工作的医室,蹑着脚,我走到那门口。
我听见,耳边传来她的声音。
“我觉得,他没有那么严重,您能不能试着让他出院?”
之后,她说了什么,我就再也未听见。
等我醒来时,我看见她坐在一旁垂着泪。我想要安慰她,但她似乎听不见,不管我怎样大喊,她都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那时候,日光照在她脸上,将一半衬得绝美,一半衬得耀眼。
我仍旧感到疲惫,仍旧感到害怕那强烈的光,我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还能感受到许多闪闪烁烁的光影,在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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