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有一种情感，寂寞而卑微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百年孤独》

XXX同学:

见信如晤。我知道，也许在我们以后的生命里，也只能用这种书信方式见面了。想起唯有如此，还是觉得有些悲凉。

此刻忽然想起这样的诗句："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古代流传下来的悲秋诗句，多少寄托了家国情怀，而我呢，只留下了些悲秋遐思，小情小怀，几乎不值一提。

然而，我仍然想写出来。不是为了抒情感怀；也不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见，那一道还来不及言爱的伤口。只是有朝一日，能不经意间让你发现，原来这份尚未开始的感情，竟然是那么多年来沉寂的回眸。

那天下午打球回来，不经意右手触摸到口袋里有纸片一样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张对折了两次的白色小字条，我不禁有些诧异。

这半张横线作业纸的字条上，写着：明晚7点半，在操场上相见。具名:“爱你的人"。

把这字条从运动衣的右口袋取出时，我已经走到校园义卖的书摊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这张白色的小纸片，经过几个晚上的辗转反侧，用哪一双纤细可人的小手，不顾一切地写出来？又鼓起多大勇气，找准一个时间的缝隙，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心仪男生的口袋里？那一刻，动作是不是滑稽、神情是不是诡异?还是做到了一般少女做不到的故作镇静和不动声色？

被女孩示爱，也让我慌乱得不知所措。

虽然那时的我收到这样一张小字条，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就像站在舞台上唱完一首歌，赢得满堂喝彩；也像考完一场重要的考试，取得了一个好成绩。这样的爱意来得有点突然，还让人暗暗惊喜。

这也许是一个不平常的经历，更不是一般男生有这样的荣幸。但是，刚进大学校门，“军训”结束不久的一个月，收到女生的示爱，这是一个问题。

这像一道无人解过的难题，没有人可以请教，来不及细细思量；也像突然拥有了一沓金钱，没有任何理财的经验，还不知道怎么花出去，是一样的道理。因为毫无准备，我的脑子懵圈得像一团搅不动的浆糊。

所以，那时的我只能尽量打开脑洞猜一猜：这个可爱的女孩可能会是谁？

找寻只能从自己身边的女同学开始。班里12个女同学，分散在几个寝室。

一群快乐的女同学

我只能模仿福尔摩斯，趁女同学扎堆的地方，借口搭讪，寻找明晚可能出现在操场的“蛛丝马迹”。重点探问她们第二天晚上的活动安排。

事实上，我自己明白，虽然那时喜欢看“福尔摩斯”，但是既无洞明世事的眼力，又没有逻辑严密的推理能力。所以可想而知，我的“探案”毫无结果。直到次日晚上7点，都没有发现有一个同班女同学与自己的“目标”相吻合。

晚上七点半越来越临近，看见自认为可能的同班女同学，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心中升起没有解开的迷雾。

晚上七点二十分，怀着狐疑和一丝失落，匆匆地绕过宿舍楼，往黑漆漆的操场走去。

那时的操场不大，不足400米环形标准跑道。但西南两面都被水围着，岸边长着灌木和水草，也有一些长得不高的小树。这围着的水叫"落霞湖"。这名字，多少能让人联想起什么好词好句来，比如波光粼粼，比如锦鳞游泳。

【书信】有一种情感，寂寞而卑微

莫非你也是浪漫的女生？喜欢躲着夜色里欣赏美景，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小害怕，还只能独吞少女怀春的惊喜？

但是，黑乎乎的操场空无一人。我睁大眼睛，快步沿着操场小跑一圈，还是没有发现那位爱我的人。

于是再走了一圈。心想，你是不是顽皮地躲在哪一棵树旁边，偷偷观察焦急的表情？

来来回回找了三圈以后，我确定，你肯定以为是我爽约，黯然消失在夜幕里了。虽然操场到校园只有一个出入口，但昏暗的路灯下仍然让各自藏着心事的人，不会相互关注。

这一悬疑，伴随了我很多年。就像一粒小石子坠入大海中，茫茫无边，只留下寒冷的体温。

近年某日，一位要好的大学同班男同学赴任某县。你与这位男同学在一次短暂的聚会上，叙旧中透露了上大学初曾经心仪于我的情愫。

“小字条事件”终于拨云见日。而解开这个心中的谜，花了二十多年。

这样想来，其实虽然我们俩不在同一个系，但还是离得那么近。我们甚至有两次机会，一起参加了省大学生文艺汇演。

记忆里的你，超凡脱俗，清纯美丽，是一个长发飘飘的舞者。

图中没有你

那时，你有很多追慕者。其中一位我熟悉的男同学，曾经单恋你很长时间，你都不为所动，断然拒绝了他的单边追求。

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是我，敢写一张小字条追求你吗?我的心底陡然升起害怕，懦弱得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

我不知道当年那个晚上七点半，能与你如期而遇会是什么样子。千万不要觉得，那时我有众多的爱慕者，就能因此威风八面，左右逢源，横挑鼻子竖挑眼。相反，其实我还挺自卑，自卑主要还是来自一个贫穷的家庭。

我甚至不敢恋爱。父母每月寄来的生活费，没有多余的钱，可以陪你看一场电影，买一束花，或者请你享用一顿美食。那时的学校还没有推行勤工俭学，所以我一个身无长物的穷学生，没有什么能撑起作为男生门面的自尊。当然，也许你并不会在意这些。

我也缺乏幽默感，不能口若莲花，哄得女生花枝乱颤。甚而至于，女生愿意为我付出“饭票”，替我的幽默有趣买单。

听那位男同学说，这几十年来，你结婚生子，后来又离了婚。感情上经历了风霜雨雪，直到现在还孑然一身。

而现在，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偶尔翻看网页，关于你的信息不多。一条是几年前，你领导开展了某地妇女儿童保护的宣传活动；还有一条消息，是去年一次开展司法救助，你坐在主席台上。

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关于你的报道了。就像当年的那张小字条一样，没有长篇大论，只有短小精悍，实实在在。

与大多数人一样，每个人不可能长久地轰轰烈烈，一生都处在众星捧月、团花簇锦之中，更多的是芸芸众生，默默无闻。

但是，只要见你忙碌而充实地活着，我的心里就能感到安慰和满足。

                              永远仰望你的人
                                   2019.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