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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二十五岁

我今年二十五岁

作者: 罗丹_da25 | 来源:发表于2019-06-07 00:37 被阅读13次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尽管不想承认,也终于到了去夜店被称为老妹的年纪了。今日和好友H君逛了图书馆,发觉自己已不再是一名所谓的文青。没有心机看书,只好走进宏文书店看看文具,反正也是为了消磨时间,大家都很无所谓。

     H君天真的妄想在宏文可以寻觅到高达模型,我为他的智商感到痛心,没想到作为一名成年人竟可以这般没有常识。

     我们就这样百无聊赖的穿梭在文具架间,与各色怪兽家长擦身而过,终于在收银柜附近的一个货架上,我瞥见一样令我感兴趣的熟悉的物件。

     那是一架白色钢琴,准确来说是造成钢琴模样的音乐盒,比一般成年男人掌心再大些许,旁边摆着一张配套的小圆凳,似乎真的有人可以坐在上面伸出双手弹奏音乐。

     我有一个一摸一样的玩意儿。

     是我二十四岁的生日礼物,犹记得打开礼物那一刻,醉意已上头的我模糊的望了望并没有伸手去取它出来。是好友小白大笑的把盒子反转将它倒在手中,我再接过一张轻飘飘的生日贺卡,上面没有一个字。

     然后在场四人醉眼相望之后发出雷震般爆笑。小白甚至乎笑出了眼泪:“Z君为什么会送你这个。”

     我也想知道。

     但我没有再望它一眼,我冲入厕所开始呕吐。

     那天晚上,我呕了八次。

     第二日我们四人(我,小白,阿P,Shayera)和一只猫以及隔壁房Z君到民宿楼下退了房,一人买了一杯饮料后开着车离开了海边。

     我的二十四岁生日之旅,诡异到了极点,仿似在座每位都各怀鬼胎心事重重。我抱着我那一直在掉毛的干儿子阿Q(一只英国短毛),连呼吸都斟酌了几番。

     回到市内已是下午三点,在尴尬的时段用完尴尬的午餐,终于结束了一段尴尬且诡异的旅程。

     Z君开着我爸爸的车送我回到家中,泊好车,我送他离去,等的士的时候我们站在路边无聊吸着烟。

     “我一向知你敷衍,但没想到这么敷衍。”我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

     “哈?”Z君抬高眉毛,吐了一口烟,一脸困惑的斜着眼睛看我。这是他惯用的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如果不想动笔写字,最好不要在礼物盒中摆上贺卡。你知吗,打开一张空的贺卡,心情实在微妙。”我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

     “我都不知道盒里居然还有贺卡。”他吸了一口烟。

     “这样。”我只好说。

     “跟阿P没话聊。”他随口说道。

     “但你仍然来参加我的生日。你知道她会来,是吗?”我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感到窃喜。

     他古怪的望了我一眼:“我会来,是因为这是你的生日。”

     “算了吧,你之前约我看电影,难道不是为了约她?”我不愤气的说。

     “我约的人是你。我已经讲了一千几百次了,我如果真的想约她,我既有她的微信,何必通过你再约她出来?”Z君翻了一个白眼。

     Z君讨厌电影院,讨厌人们的打扰,讨厌拘束的座位安排。所以认识了十年我几乎从不和他去看电影。

     唯一一次,是几个月前我想约我心仪的一个男生去看最新上映的《美国队长》,而男生跟我说他已看过了。

     我既失望又无助。于是向Z君痛斥这个男生的种种恶行,而他最大的恶行就是他从不多看我一眼。

     不知是否那期Z君同情心泛滥,竟然主动约我看电影,当时我、阿P、小白正和Z君走出酒吧。我知阿P喜欢Z君已很久,但我又想到Z君对电影院的深度厌恶,惟恐阿P会觉得Z君这个人古古怪怪失礼于人,于是当时并未想过要邀请阿P同行。

     之后Z君拦车离开,小白指责我:“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你们去看电影你为什么不叫上阿P。”彷佛我是一个罪人。

     “哎呀,没关系啦,不要这么着急,以后会有机会的。”阿P善解人意的说,但可以看出她脸上有着淡淡的失望。

     我立刻感到后悔。

     阿P应该是世上最善良的女孩,造物者创造她出来应该是要我们这些凡人感到愧疚。

     于是我决定坦白,将Z君其实讨厌电影院的事告诉了她们俩。

     “啊,他对你真好啊。”阿P发出了一声惊叹。“明明讨厌看电影,因为你没人陪他还主动提出一起看电影。”

     我怕她乱想,只好说:“其实他也很喜欢漫威的。漫威当然要去电影院看。”

     她并不否认,只是轻轻再说一句:“真好。”

     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幸好,Z君一条短信救了我:“要不要叫上阿P?”

     “呐,你看。我们三个人,还有小白也在场,他单单叫你一起去呢。”我激动的差点将手机塞到她鼻孔下面。“我怀疑他想约你,又不好意思于是借我做借口约你出来。”

     阿P的脸上瞬间堆上了幸福的笑容,不敢相信的摸了摸我的手机屏幕。

     我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安安乐乐的进行下半场,我们决定唱K唱通宵。只是三个女人深宵唱K,有些寡淡无味,于是我随手call来了看起来很闲的H君。顺便将今晚Z君不寻常的表现拿出来与他讨论。

     H君感到十分惊讶:“居然要几个女孩费尽心思去揣摩,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跟他说:“你们见过,去年他拿了两条烟给我,你跟我一起去拿的。”

     H君想起来了:“那现在是怎么样呢?”

     于是我将今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H君,顺便说了我的看法。

     H君不置可否,只是不停表示对Z君的艳羡之情,我觉得过了今晚H君可能会将Z君当成进取的目标。

     无可否认,Z君是十分吸引的。

     他于世上人最直接的优点就是:家境殷实,本人做医生,外貌白净,穿着偏港男,气质好,属于在人群中一眼可认得出。但所谓气质,据我分析皆因他那不知对世界有着什么不满而不耐烦的态度产生。所以他和大多数人都有着格格不入的离奇的距离感。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

     对我来讲,他也是好的。他聪明,冷静,幽默,对朋友十分好。天蝎座赋予他与生俱来的个性:爱恨分明。对于Z君来说,这世上只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自己人,另一种是不认识。

     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将所有认识的人都当作朋友,恰恰相反,对于他来说,除了朋友之外其他人都属于不认识也可以的范畴。

     他对朋友对挑剔程度可以说达到了洁癖的境界。

     能成为他认可的朋友之一,其实我都有点感到惊讶和自豪。

     又因为他的不耐烦,烦恼特别多的我常常会自省是否太过打扰他。但自省完一样继续烦扰着他。

     我记得有一次我看完一篇文章,上面写了一大堆,意思是不应该太过打扰别人,因为别人的时间十分宝贵。于是我将文章推了给他,顺便提了一句:“其实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但我也是随便说说,如果他觉得烦,那也没用。

     但Z君说:“如果我觉得烦,我会说的。”

     嗯,这就是我觉得Z君好的地方。不耐烦的他有耐心起来,实在令人感到温暖。

    其实Z君总说我没有良心,他对我的好我完全没有放在心。这样说实在太不公平,因为我一直认为Z君对我好就是因为我不会因为他的善意而耿耿于怀,他正是觉得我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轻易喜欢他,才够胆对我好一些吧。

     否则,像我们无数次谈论过的话题一般,人,为什么要喜欢来喜欢去呢?

     也不是没有人追究过,为何我对Z君没有产生爱意。

     而我认为这正是我们能够成为好友的重要原因之一。

     或者我这么说有些不近人情,但Z君能够明白个中因由。因我曾经爱上自己的好朋友C君,结局比较惨烈,我军共折损两名大将,亏得很。

     好友就是好友,是用来打发漫长无聊的人生不是用来随便爱上的。他本应是你人生中最了解你的人最能够知你心思又能一同去做些有趣的无聊事已经足够,若你贪心到想将对方占为己有,你便会同时失去两个人,一个是你喜欢的人一个是你的挚友。对于买卖双方来讲,都是一笔亏本的生意。

     所以,大家各取所需。

     人生如此飘渺,你还想怎样。

     Z君这样的男生,再吸引都只不过是个凡人,被众多女生追捧着,少不免会膨胀,他说他是一名路人,是我高看他一眼将他当作神。每逢他发出诸如此类的感叹时,至少在我眼中是膨胀到极的一种表现。

     但他有时又单纯得可爱,他不明白为何世人需要寻觅伴侣,难道一张床不是自己一个睡更舒服?想怎样就怎样,何苦作茧自缚。

     与Z君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相比,我显得十分俗气。我喜欢谈恋爱这件事,更珍惜为数不多的心动。

     可惜,不知是我年纪大了还是我这种性格实在令一般男生无法接受,我已很久没堂堂正正拍一次拖。

     我的前任姓崔,大家叫他一声老崔。他很高,比较瘦,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帅哥,好在够潮,我觉得他看的过眼。

     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我同老崔分手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虽然我并没有后悔,只是为这段感情而感到惋惜。

     Z君曾说人生怎么过都不会是错的,何况不犯错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我认为大部分时间里,听Z君的建议是最佳选择,省却不少自己思考的力气。错便错了,又可以怎样?人都会做错事,我们不应该对自己太过苛刻。

     一直以来我都算比较任性。老崔和我一起的日子中,称得上二十四孝男友。我们同居过一年,宿友分别是一对les(犹大和GC)一个蘑菇头的男生以及男友去世不久仍然沉浸在伤悲中的KB以及三只宠物(一只很想成为人类的牛头梗,一只不懂得思考的荷兰兔,一只大拇指大小的变色龙)。

     我们喜欢将人们分类,不是故意忽略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因大部分时间,分类是最简单直接令人迅速感知群体的方式。如果要将老崔及我们的宿友作一个分类,我称他们为艺术家。

     无数个日夜,我们沉浸在满室的烟雾中,睁大迷离的双眼望着客厅里专门装来看电影的大屏幕,耳边播着各种迷幻的音乐,家中常常有客人来,有些来过一两次还会再来,有些真的就是陌生的过客。

     关于烟酒或其他,我从未沉迷过任何一样。对人对事对物,我都不会太投入,我怕太投入便无法抽身,从此便会失去自由。所以我无法理解为何有人会沉迷某样东西,或者因我不是一个艺术家,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和远大抱负。我只是附和着我身边的人,做一个看起来还不算太土的人。

     和他吊儿郎当的外表不同,老崔确实是一个温柔可靠的人,M痛会帮我买M巾冲热红糖,下了班就回家做饭给我吃,周六日早上会为我煮早餐,我有吃宵夜的习惯,他往往多晚都会为我下厨。冬日会用温暖的怀抱将我包住,无论去哪里都紧紧握着我手,不会嫌弃我偷懒不洗头邋邋遢遢的模样,会陪我散步,会将我画成卡通,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日,他都比我晚睡,我每晚能在额头上收到他给我的一枚晚安吻。不定时的,会收到他准备的小礼物。他最喜欢球鞋,所以他常常会送给我好看的鞋。令我以为自己前世是条蜈蚣,他踩断了我的脚,今生要还很多鞋给我。

     我的22岁到24岁,因为这个男友也被人真心的羡慕过。又怎么会不羡慕,那段时期就连我回想起来都羡慕自己,如果可以我真想颁个奖给他。

     在一段关系中,任何一方无条件礼让和包容对于感情来说,其实是无补于事的。深情的仍是情深,无爱的也不会因此而变得更爱。感情比任何东西更加飘渺,例如这世上有死心这一说法。

     与老崔热烈又温柔的爱相比,我并无那么爱老崔。我无法回应他同等的感情,我只是不断消耗他的爱情。人原来真会自私到面目可憎。

     终于在某一日,我意识到这种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我甚至想到老崔今日这样忍让我不过是因为他爱我,若然我为此而太过投入,等到某日他打算分开,那我岂不是一场空?于是我硬起心肠,固执的和老崔分了手,从此不敢再面对他。

     后来我同某个朋友提起时,他这样说:“你害怕这个人会死,于是你拿刀杀了他。”

     怎样都好,是我辜负了老崔。

     老崔临别时赠我一首Eson的歌《落花流水》,我在上班路上听,竟无法遮掩自己的眼泪,我深知这幅姿态很丑,于是我忧愁的站在路边吸了支烟。

     这个时代不需要太痴情,没人有义务因为你爱他而爱你,大家有大家的自由,太过痴缠除了将自己困身别无他用,当然不会有人太珍惜。而我和Z君都认为那些痴情的人,只会为对方添上无尽的负担而产生巨大压力,令人避之不及。大家都怕麻烦,所以不愿去招惹太过认真的人。这就是真相,真相就是不公平的。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否则我为什么不是美国总统?Z君总是这样说的。

     我似乎有提醒过他无法做美国总统最关键的原因在于他不是一个美国人。

     但无所谓啦,中国人也好美国人也好,不管哪国人生存在世上遇到的问题都是雷同的。反正人生就是用来浪费的,怎样都好,自己开心不就得了。

     总言之,在我的25岁前,我心目中的Z君仍是世上难得的知己好友,甚至某次在他帮我解决了一个问题时,真心表达出他是我世上唯一的友谊CEO这样的嘉许。Z君则认为出任CEO我应该要付费给他。

     我曾经以为,我和Z君会一起玩到八十岁。在八十岁之前,我终有一日会用拳王2002打败他,我们也会结伴旅行,去达地球上面每一处我们曾幻想过一起吸烟的地方。我甚至会选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和他一起去从未和他去过的兰桂坊饮酒。

     但上天有它的安排,凡人只是顺应天命的一种生物。

     顺应天命的,我和Z君的友谊结束在我们的25岁。我们刚过完本命年,应该要开始走好运,或者前二十几年我们过得太不幸才无奈彼此陪伴,如今各自应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所以,我删了他,他也没有再找过我。

     其实我和Z君终结友谊的方式都算不上是什么特别重大的因由,理由很简单。是Z君的一句话惹恼了我。

     凡人Z君在阿P同学历时四个月的不断努力下,最终因感动而和阿P在一起了,在一起七个星期就又分开。他们分开的第二日,我去找他聊天,我说阿P很伤心,也很在乎,我也有些感动。Z君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谁会不在乎,又有什么好感动。”

     阿P同学终于发觉原来爱情是无法靠努力争取的。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惯了自由的Z君仍然是该玩就玩,也从不关心阿P的去向,不会像其他男友一般关心她凌晨在哪里为何还不回家。像阿P向我抱怨时说出:“我知他是不想我管他而从来不管我。这样才公平。”其实在Z君心中,哪有什么公不公平。

     “我们甚至没有热恋期。”阿P伤心的说。

     我不知可以如何开解她。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我确实有意疏远了Z君。以至于Z君向阿P抱怨:“感觉到LD从西班牙回来后和她有些隔阂。”

     西班牙是无辜的。是我太清楚阿P爱情至上的个性,而有意疏远Z君。阿P甚至找我:“请你不要因为我们的关系改变而冷淡Z君好吗?”

     但我已经二十五岁,不是五岁,我知道去到人家家里作客,就算主人家热情的招呼你:“当自己家一样。”你也不会真的当自己家一样。因阿P的醋意是十分强劲的,她甚至怀疑过小白是否也对Z君有意思,因为在阿P终于修成正果,如愿和Z君在一起时,小白表示并不看好这段感情,阿P认为小白可能是处于妒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虽然我知阿P不是有意的,也很清楚善良的阿P只是在为这份没有安全感的爱情而过度担心,当她清醒时一定会为自己曾这样想过而自责。我不清楚小白的真实想法,我听完阿P这番话,想到我和Z君这般关系,有无数人揣测过。我想,或者等他们感情基础稳固些,再自然走进会更好。

     因我不想Z君难做,他是我挚友,我愿意为他设身考虑。

     没想到,还未等到稳固的感情基础,就迎来了他们分手的消息。

     我自小喜欢看戏,上帝也喜欢叫我看戏,所以我身边很多朋友发生人生重大事宜的时候,我往往都在场,又或者根本因为我太闲。

     他们分手那天,是阿P单独约我出来下午茶,我和阿P很久没见面,她不断向我倾诉Z君并不似其他男生对她那般上心,但言语间是她可以等,哪怕Z君如今不爱她,终有一日也会爱上她,就算等到六十岁八十岁都可以。

     我没有笑话她。我知道,因为我也曾经情深似海的爱过C君。只是可惜,有缘无份。C君是世上最好的男生,我仍旧这样认为。只是他不爱我,他没有错。他这么善良,不愿浪费我多一秒时间。自此之后,我对于人生任何事不敢再抱有希望和幻想,一个没有希望和幻想的人究竟应该如何生存,我到现在仍然在摸索。生活是麻木的乏味的。在看见阿P这种甜蜜的痛苦时,我竟然感同身受。

     我们谈话十分愉快,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才记起我们没有吃晚餐,于是起身觅食。

     直到我和阿P坐在一间营业到凌晨四点的烧烤店内等着生蚝鸡翼和串烧时,Z君和阿P突然在我面前直播了一场分手,是用电话分的手。后半夜阿P默默流泪,一个人狂怼了七瓶百威。我抱着仍然在掉毛掉到到处都是的阿Q,不知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一切,剧情发展得实在太突然。

     阿P带着醉意在数Z君的罪状:“因为他,我再也不敢相信爱情。明知我受过伤,既然没有做好准备,为何要招惹我,为何要答应和我一起。经过这次,我再都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以后只会随便找个人结婚。不会再理会不会有幸福。”

     虽然Z君做的很错,但我认为阿P将以后的不幸怪罪到Z君身上是不公平的。这个罪名实在太大,大到这个坏人都显得有些无辜。

     于是我说:“其实你也不要这样想,谁不是随随便便结婚呢?婚姻跟爱情是两码事。”

     阿P一双大眼睛终于有些神采,她含着一泡泪:“所以,不怪他,怪我。”

     我又觉得我不应该在这时讲道理,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她正在失恋,失去了幻想和希望。对Z君抱有幻想是一件很傻的事情,不要指望他为你做任何改变才是应该。

     Z君分手的理由在我听起来简直荒谬,他说他在大学时期爱上了一个可爱的女生,最近发觉那个女生还在等他。于是他决定和阿P分手,他也表示从未爱过阿P。叫阿P不要再找他,他要阿P死心。

     据我所知的Z君根本不会轻易爱上任何女生,他有一个初恋的梦中情人,两人并无什么交集,是我们初中其他班的女生。他为她做过最傻的事情,就是每日放学走多两条街去一个很远的站台搭巴士,因为那个女生每天都会在那里等车。他也不跟对方交谈,只是静静站在她身边,扮作不经意的望她两眼,然后心跳加速。回到家中再偷看人家的BLOG。

     Z君对于感情的态度,并不是他不认真,是因他太过认真。太过认真,所以很难寻觅到相当的对手,各自为等待虚耗了大半的美好年华。

     当阿P问我是否知道关于该女生的事宜,我当然摇头,因我觉得这个女生很有可能是虚构的。然后阿P点着头说:“也对,反正Z君跟我说他从来不跟你谈感情的事。”

     大话精。我内心不禁骂他。

     但他这样说,必定有他的理由。

     理由大概和我有意疏远他一样,都不想对方因为什么而惹上不必要的非议。

     我比较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你没有吃亏给他吧?”

     “放心,没有。我们并没什么亲热的举动。”

     就有如他不想她管他而故意不管她一样,Z君对阿P的肢体接触也把握着分寸,大概担心有些东西过了界便无法脱身。真不知是否应替她庆幸。

     他们分手后,我认为我可以回归自己本来的位置,做回Z君身边那个无话不谈的好友。

     但Z君似乎看清了这把戏,他说:“我拍拖时你就玩消失,现在又出现是因为我分手了吗?”

     这句话,令人觉得不舒服。

     你意思是,你分手之后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但我情绪有些激动,未来得及问就手快的将他删除了。

     Z君是我初中同学,相识这么多年,见证了我们初中整个班的最为疯狂少年时期,自然感觉会特别些。其实算起来,Z君和我并非从初中就玩到现在,我们其实是高中毕业后再见面才正式成为朋友。初中时期,我们几乎不跟对方说话,认为对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犹记得某堂科学课,我坐在Z君前面的座位,Z君趴在书桌上喃喃自语,隐约听得出是在讲粗口,我当时觉得怎么会有这么烦的人。我写了一张纸条传给我心仪的C君,C君是全班第一的学霸,他给我回复:我们好好读书,将来不要再与这种水平的人为伍。

     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我和C君不再有联系,和Z君成为了难得的知己好友,我再也不觉Z君有哪里不好。我每逢见到Z君,都会想起这件事,忍不住想笑。

     现在再看回整件事,因和Z君断了来往,这则被我当作笑话一般的趣事又多了几分微妙。或者我和Z君从来都未在一个水平上,不论谁高谁低,至少未曾平等过。

     至于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无悔的人生是多么的无趣。我也会在承诺了25岁要戒烟之后再不碰烟时,因想起这位好友而点着一支,当然会吸,我又不是圣人,反口复舌多么正常。

     说到C君,他确实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优秀的人,也算对得起我多年来的仰慕。听闻他现在是一名摄影师,和大学好友一起创立了原创潮牌。经营有善,品牌越做越好。

     我成年后,唯一一次见过C君是在我好友的艺术展上偶遇。当时六个艺术摊位,五个艺术家都是我朋友,唯一一个不认识的就是C君所在的潮牌摊位。

     不得不感叹真是一次意外。

     突如其来的对视,双方都措手不及。错过了第一声打招呼的瞬间,再来寒暄就显得怪异,我在展览逗留不过二十分钟,如坐针毡。如果我可以似阿P这般天真的将不幸怪罪于某人,我想C君应该欠我很多。

     更好笑的是,原来两个人努力扮作不相识是很容易被识穿的,或因我们都没有什么表演天赋,演技拙略所以才这样滑稽。我和C君极力避开对方时,同行的小白忍不住说:“你们是不是认识的?”

     “你又知道我们认识?”

     “全场应该都看出来了。”

     我沉默了。然后自己陷入一种持久的难以用言语表达的难堪。

     为何昔日感情这么好的两个人,成人之后会变得这样尴尬。是太久没见面了吧,我们分开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

     和C君的感情,我认为称得上是美好的,我们的一切发展十足当年风靡的台湾青春偶像剧般。除了不是大团圆结局,除了没有被编剧控制的男女主角情比金坚,我们也总算是青春过。

     或者是我单方面的想象吧,其实我从未肯定过C君对我的感情。

     太多的细节被我刻意的遗忘了,我不是故意这样说来为我在长久岁月中不长进的记性找寻借口。我的记性出了名的差,实在是我故意的。在我十七八岁那年,我意识到记性好,是痛苦的。要练成健忘很容易,你只需要对一切日常毫不上心就可以轻易练就一身健忘的本领。你要再练回好记性很难,因为你已经没法去掌握你的记忆海绵体,它已成习惯,你要怎么改,做做好心不要再干涉它的自由了吧。

     所以想要忘记,首先就不要记住。

     但有些事刻骨铭心,它存在在你记忆中、在你满布伤痕的内心中、它无处不在。记忆是奇妙的,它是一个文件夹,里面储存着大量的信息。而时间会通过时间轴将所有处理或未处理的信息堆放起来,无论你作任何选择,都会选中一条分支走向你人生中的任何一端,这就是四维空间。你试想下,每当一件事过了很长的时间,你再回想,它已变成一个事件,而不单单是事情,它仍在发展,但可以粗略看出它的形状。所以每当人们谈论过去时,记忆这片滤镜又将时间轴上已处理的时间又美化了一遍。记忆总是美好的,它注入了人们的感情。

     或者我这样说,有些太过复杂。我简单的认为命运就是一条公式,你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一个数据,填入命运的公式里,可以得出一个精确的命数。而时间轴的形状是树状图般,有无数个分支,你怎么选择,都在神计算好的范围内,我们是孙悟空,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开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我和C君的故事开始在我十三岁那年的九月一号。初一开学第一日,我踩着单车去学校报道,到了校门口我被一架奔驰撞跌了,我的单车车轮仍然在半空旋转,我趴在水泥地上,观察着无数对鞋(大部分是all star),我的右脚正压在奔驰那漏气松软的轮胎下,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但我扑街的姿势令我的自尊心受伤了。我挣扎着握住了面前随机选中的一只脚(我填进了第一个数据):“这位同学,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脚的主人当然就是命中注定的C君,他面红耳赤的跳开三尺远,慌不择路的跑开。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悲哀的想到现代人竟然没有丝毫同情心。

     学校的一名老师走过来为我解困,她轻轻敲了奔驰车车主的车窗,十分有礼貌的说:“司机,不好意思,你压到我的学生了。”车主是个女人,她也怕得要死,一脚油门后退了,我终于从车底抽身出来。

     我起身第一件事就是低着头捞起我的单车,然后急急忙的推车离开,速度快得令人惊讶。当然要快,开学第一日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礼,我难道还要绕场一周吗?可惜我那尽责的老师仍然不肯放过我,她在我背后大喊一声:“同学,你没事吧?”我头也不回的答她:“没事。”

     如果说人和人之间是互相成就的,究竟我和C君出现在对方生命中是有着什么意义。

     当我们终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后,同时出现在同一间班房里四目相对时,我也很想知道他那满面通红是不是因为良心发现。

     坏人要获得应有的惩罚,我不断胡作非为,自以为是在对他小惩大戒。随手在他的书本中乱涂乱画,趁着他午睡时将他的鞋带绑在桌脚上害他跌倒诸如此类的恶作剧,日日都烦着他,不停变花样来捉弄他。我喜欢看他每次被整蛊后那无奈的表情,他从不和我计较,似是一个大人在看待胡闹的儿童。

     我竟因此对每一个返校日充满了期待。

     每个班上都会有一群八婆,她们热衷于讲人是非,看人出丑,人生最大的快感来自于口舌。

     同年十一月的某日中午。

     “你觉不觉得LD好烦,她为什么要去烦着C君。”

     “就是,C君都不理她,她还天天去招惹他。”

     上天认为我应该及时出现,教她们学会千万不要在公众场合讲人是非,我假装无事发生的走进班里,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许紧张。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我平静的回到座位上,进入平静的午睡。我那颗曾因趴街而受损的自尊心又在隐隐作痛。

     C君就在此时此刻回到班里,多少次梦回,我仍然看见C君身上带着神圣的光芒,他是神派来打救我的。

     他和平日一样径直回到座位上,坐定后稀奇的望了望我的方向,之后回过头和平日一样从抽屉里取出书本和作业,他没有打开课本,而是再望向我。他感到奇怪,为何平日精力旺盛的我,也会有如此自律安静的时候。

     他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我答:“想睡觉。”

     他没有再出声。

     我继续趴着。

     然后他抱着一大堆作业本走向我,然后将书本摆在我同桌的桌面。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安静静的写了一个中午的作业。

     他令我相信世界有奇迹。

     喜欢他,还需要什么理由。

     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夸大其词。C君的优秀是有目共睹的。他聪明上进,家教良好,为人热心,待人亲切,自律,和他一起会令你对这个世界充满无限美丽的幻想。

     在我们逼走了三届班主任后,仍然有老师为了他肯来我们班讲课。

     “我今天来这里不是因为你们,而是为C君一个人讲课的。”某老师在强调。她似乎认为她在侮辱我们,但无人理会。她的话如同一个强劲的武器被卸了力,可笑的惨败了。

     当年我们班简直令人闻风丧胆,和老师打架,无人听课,日日吵闹,不懂礼貌不知廉耻不知所谓。叛逆期的少年疯狂起来,任谁都会毛骨悚然无法招架。

     C君分来我们班也算委屈他,他成绩优良本来应该可以分入重点班,但因为入学考成绩被学校弄不见了,只好随便塞进了我们班。之后学校对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情。为了保护C君这颗优良的小树苗,特批他可以去重点班上课。

     但C君不去,他说在哪里上课都是一样的。

     所以,不愿放弃他的老师们只好每日带着强烈的怨气走进我们这个乌烟瘴气的班级,期待着这棵出于污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能成气候。

     C君和常人的抱负似是有些不同,又或者年少时我们都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初二那年,他父母要将他送去澳洲留学,他死都不去,他打来电话向我倾诉,他不愿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

     “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是我,我会去。”

     “当然不去,我的朋友都在这个城市。我不像你,我放不下。”

     我想成年后的C君一定对此感到后悔过,就如同他无法面对我一样,他根本无法面对过去。他是圣洁的,那个在污泥中仍然抱着无限希望的他,再见到污泥时,内心一定有着深深的痛。

     初中三年,我和C君成为了彼此密不可分的挚友因此也达到了某种默契。

     他知我最憎数学,每次不幸被老师叫上讲台做题,他都会默默的在一张草稿纸上写下正确的答案,我只需要经过他时伸手在台面上一摸,就可以摸到一份正确答案在黑板上照抄。

     我也不吃葱,所以一起吃午餐时,他会伸出筷子帮我挑走餐厅厨房永远忘记不放的葱花。

     他在买参考书时会一式两份的买,会每夜打电话来督促我画重点,橙色那本的第几页第几行,只看这句就够啦。绿色的那本翻到第几页,拿笔划下。

     我们会一起搭巴士,一起去图书馆。每逢出街,他必定提前打电话:“今晚会降温要带外套。”或者“今日会下雨,要带雨伞。”我从来都不会听话。每次见面他都说:“就知道你不会带,我带了两把(件)伞(外套)。”

     明知我不会带,下一次出门,他都一定要打电话来提醒我带这个带那个。

     狮子座有宠人的特性。

     一个C君、一个老崔,我还有什么可能轻易爱上别人。

     老崔也是狮子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又记起了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

     初二某夏日中午放学,和C君走去茶餐厅的路上,我又再整蛊他,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LD,遇上你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能够认识本小姐,当然是你的幸运。”

     这个问题问得好,如今简直令人不堪回想。我再无面目自信的回答他。

     漫长人生,只有当你回顾时才会发觉有时间节点,就好似毕业时,我们都无法意识到我们余下的见面次数,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手指头。

     毕业旅行,几个同学组织去游乐园,但C君要回乡下一趟,结伴游园的日子将近,他无法赶回来。

     他打电话给我(他已将我的号码背的滚瓜烂熟):“LD,你等我三日,我三日就回来,到时我们两个再一起去,好吗?”

     “不好,我已经答应了班长。”

     “那好吧,那你那天记得带雨伞,会下雨。”

     那天果然下大雨,我撑着在便利店买的新雨伞,一直记挂着远在另一个城市的C君,不知他今日在做些什么。

     现在想来,我真是傻。我当时只觉得和这班同学也许将来不会再见面,而我和C君还有大把时间。

     怎么会这么笃定,我和他之间会有以后。

     人和人之间的见面次数是定了的,每个人都见一面少一面,包括父母在内,所以更应该要好好珍惜。

     我就是没有珍惜,年轻总是在浪费。

     暑假之后,我明显感觉到我正在逐渐失去C君,这种距离不只是我们被分到了不同的高中。我当时太小,根本无法分析到我的暴戾是源自于什么,我只知道他对我已经冷淡得多,而我越来越暴躁,对他越来越差。

     “为什么每次可以好好讲话时,你都要这样?”再一次争吵后,C君无奈的说。

     是我要和他吵,耗尽他对我最后一点耐心。

     之后,我不再打扰他。他也没有再找我。后来世界变了,交友软件更换了几轮,我们之间的距离被更新的软件越拉越远。

     但我当时依然相信世间有真爱,我认为我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你来找我便会明白,真爱可以跨越一切,跨越时间空间,我仍然在等你。

     固执的我双眼已被自己蒙蔽了,没有看清楚,如果一个人没有来找你,不是他无法找到你,而是他根本不想再找你。

     甚至,我们根本不是对方的初恋,我们只是曾经非常好的朋友,我执着的迷恋过他,他怕了。

     如今的我很清楚C君不愿再和我有交集。正如我不相信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人长大无论多喜欢的东西都要放弃的,如果你坚持,只是代表你任性。我早已说过,我对人生不会抱任何希望和幻想。我的希望和幻想早就死了。

     那次艺术展的重逢,成年后的我们表现得太失水准令人失望,不如不见。

     杨千嬅也唱过,难重逢我至觉得期待你会出现,人总于今天想昨天。

     之后我对人生不再有过期待,人的麻木是世上最难撼动的东西,我不停试图在旅途中找寻新鲜的事物来刺激自己,去哪里都一样,麻木太深,蜉蝣撼树。

     我今年25岁了,据说成长是一瞬间的事,以前不信,如今竟然觉得有些道理。人到达一定年纪,对于人生的领悟又有了更多的不同。我现在觉得能够平平稳稳的生活,遇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对象,然后人间烟火,直到中年各自拥有一个肚腩,为儿女建筑起一个温暖又强大的家。

     简直是世上最难求的幸福。

     阿P失恋后的第十日(距离今年情人节还有两日),这个普通的日子里我们俩人一猫坐在咖啡厅的室外吸烟。如今的阿P迷恋上了烟的味道,她从前不吸烟,甚至为了劝我戒烟而唠唠叨叨。爱情的魔力真是大,她在极力模仿Z君,终于变成了另一个Z君。

     阿P又有新的桃花,是她公司的同事,我觉得新桃花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不错,最要紧是他对阿P上心。新桃花的名字,我听了几次仍然记不住,既然他这么好,就叫他nice吧。

     看得出阿P虽然仍然沉浸悲伤,但遮掩不住满面的春风,这样微妙的变化使她看起来更加美丽了。

     “我现在看着nice,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对我,就好像我对Z君一样,前天我上车要走,他依依不舍的目送我,我当时内心在想:啊,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喜欢另一个人?”

     “那就好。”我鼓励他们在一起。

     “如果我这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很过分?但Z君真是很坏。”阿P仍在想这件事:“但也要多谢他,如果没有他,我也不会这么珍惜nice对我的好吧。”

     “这样说来,也算他做了一件好事。”我这样说,我也认为阿P和nice在一起才能获得幸福。 

     手机响起,是H君,他约我今晚吃饭。

     我前几日已经答应Net今晚会参加他的天台BBQ party。

     “不如一起去party吧。”我建议。

     “好啊。”H君答应六点开车来接我们。

     “你为什么去参加这个party?”H君开着车问我。

     “Net说今日会有很多单身帅哥在场,我决定去看下。”我摸着阿Q的头说,阿Q又肥了。

     H君根本没当回事:“全场最帅那个应该是你自带的。”

     阿P忍不住笑出声。

     谁也没想到,H君的自信竟然成真了,他真是全场最帅的那位。没看见型男,是令人有点失望。阿Q成为了当晚最引人瞩目的大明星,个个都想抱下这只大肥猫。我和阿P也是首次认识到原来阿Q已经这么肥的事实。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硕大的圆月半倚在高楼大厦旁,天台凉风吹来,现场的气氛温馨动人。这晚Nice也来了,是阿P叫他来的,他站在一旁咬着全场最后一粒棉花糖(是阿P专门留给他)。

     Nice确实很nice,很高,样子清秀,很有礼貌,看得出家教良好,是个可靠的人。坦白说,他配阿P,确实很好。

     我们四人站在远离烧烤架的一个角落赏月,阿P突然小声对我说:“LD,我今日真的很高兴。”我看见她美丽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甜蜜。阿P是个懂得珍惜的人,她值得幸福。她发自内心的高兴模样深深打动了我,我也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望着远处的月亮越升越高,手里握着一支烤培根,我咬着它说:“好油腻阿。”H君站在我身旁:“你吃不完吗?”我将剩下半支递给他,他自然的接过去吃掉。我们都没有觉得有一丝不妥。

     阿P则说:“你和H君感情真好。”

     此情此景,实在不应该,我想到了Z君。Z君也会喝我喝过的水,有时候打游戏拿错瓶子,也是常有的。

     烟民是不会介意吃对方口水的,有时候只剩下一支烟时,特殊情况下很大机会有几个人跟你分甘同味。

     可能是被月亮打动了,又或是被阿P美丽的心情影响了,我在这夜十分珍惜我的人生。除了恋爱不够运,我已经相当幸福了。

     尽管我第二日清醒后,仍然觉得阿P很傻,H君太婆妈,阿Q仍旧挂着不高兴的表情,生活没有一丝变化。

     H君长得有点像香港演员陈浩民,个性十分浪漫,喜欢发梦,他大我一届,但我从不叫他做师兄。不论是他写的剧本还是他拍的微电影,都属于青涩得来又有些幼稚那种,当然他的幼稚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我们曾经在同一间公司工作过,我们每日一起吸烟一起骂老板,度过了一段开心的日子。他还送过我一只荷兰兔,非常可爱,但当时老崔有些吃醋,不准我去拎它回家。

     “不准拿回来。”

     “我就要拿。”

     “拿回来你自己养,我不会理的。”

     “自己养就自己养。”

     我将兔子拿回家后,宿友们都围上来,不断称赞:“太得意了!”“好可爱阿!”老崔站在最远的角落撇了兔笼一眼,然后从裤袋拿出了手机,我抱着兔笼走了过去,他来不及遮住手机,我看见上面正在搜索“如何养兔子”。

      老崔是这样爱我,但不代表我们不会有争吵。

     我们中间分开过,那次我将所有行李搬离我们这个热闹的家,我走的时候抱着兔笼穿鞋,舒克(牛头梗)一直紧紧贴着我,直到我关上大门,它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它知道出事了。

     那次我以为我和老崔已经完了,我很伤心。

     我的行李也是H君开车帮我运送回家的。那段时间,H君的父亲控制他用车(罚单多到激怒了他爸),他每晚不得超过十二点回家,不理什么情况,十二点他爸要看见车子平安的停在楼下。

     H君的家离我家差不多算是这座城市的两端,由他家开车来我家不计路况要一个小时多一些。我失恋后,半夜他开车穿越了整个城市来找我,陪我在路边坐十分钟又不得不开着车赶在十二点前回家。

     我成日笑他婆妈,但在关键时刻,这种婆妈会带着温柔的力量,治愈你。

     后来在老崔不懈的努力下,我终于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之后我搬回去,回去第一件事,抱着出来迎接我的舒克,努力闻它身上的味道。GC说:“舒克很想你。”

     没想到不久后,我们的舒克死于非命,它在一个无人在家的下午,贪恋桌面上一包通了风的爆谷,将头伸进了包装袋,再也没有缩回来。我们所有的朋友,共聚一堂,闻着满屋未散去的狗味,哭哭笑笑谈论这只傻狗的傻事。它的到来带给了我们许多感动和欢乐,如今上帝需要它,于是召回了它。

     在人前大家都似是十分坚强,回到房内,我缩在老崔怀内低声的啜泣。

     直到那间房子的租约到期,我们又再次分开,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但你相信吗,老崔,我虽然比不上你这样爱我,我也是永远不会忘记你的。不够爱,不是不爱。你信我吧,我是爱你的,只是我更爱自己。

     情人节过后的某一个周六,阿P约了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到酒吧坐。凌晨一点我接到好友阿鱼的电话,叫我们去唱K。于是五个人分两部的士一起离开酒吧,去到K房。

     在这个平淡无奇的夜晚,我经历了人生第一个断片。我已经不是很有印象,大概记得他们背着我,走了三间酒店(前两间都爆满),终于将我放倒在一张床上,我早就不省人事。

     醒来后,我被人嘲笑:“又不是你失恋,明明是阿P失恋。”真是冤枉,我喝酒没有带着情绪,我只是自信的以为离我喝醉还有一段距离,但我忘记了台面上的洋酒红酒啤酒混着喝有多么厉害。在我连输给一个格子衫男5盘后,很自然,我倒下了。

     我的头爆炸痛,头发粘在脸上,全身都很邋遢,我的白色外套沾上了一些不明的颜色。我匆匆的在酒店冲了凉,用牙刷稍微清理了我的衣物。口渴,非常口渴,我将桌面上的一支矿泉水全部喝光,坐在凳上,之后冲入厕所将矿泉水全部呕了出来,最后连黄胆水都呕出来了,才算舒服点。

     阿P和另外一名女生也醒了,那个女生是阿P初中朋友,叫阿Yan。听说她最近失恋,连喝了一个礼拜,终于跟我在同一晚经历了人生最醉的一夜。周日的下午两点,我们退了房,三个宿醉后的女人表情严肃的走去city mall 附近的一间茶餐厅找食物医肚子。

     我不想进食,但极度需要一杯柠檬茶。

     我和阿Yan连饮食习惯都相似,我们都在附近的85C买了柠檬茶,而阿P就在茶餐厅点了一杯冻柠乐。

     三个人坐下来,还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我和阿Yan都已经迷迷糊糊,最清醒的只有阿P。据说阿鱼两公婆把我抬回酒店房,格子衫男则和另一名男生抬阿Yan。阿Yan说格子衫男很注意,只敢用手臂的力去吊住阿Yan,并没有趁机抽水。而在我们开房没有现金时,也帮我们付了按金。到了房内,看见被直接扔在床上的我,担心我半夜会冻感冒,坚持要拉开被子盖到我身上。

     嗯,是个好男人,我和阿Yan对这个格子衫男都十分感兴趣。虽然是他灌醉我,但我可以忽略不计。

     由于喝醉,我和阿Yan都没有加格子男的微信,只有阿P加了他的微信。阿Yan问:“他是做什么职业的?”

     阿P说:“看他发的朋友圈,是做金融的。”

     “骗子。”阿Yan说:“做金融的都是骗子。”

     我和阿P爆笑。

     我终于听到了阿Yan的故事,阿Yan也是一个不幸的美丽女人。她是被人骗了,她的前男友是个香港人,和她在一起时隐瞒了已婚的事实。

     “男人过了罗湖就不是人了。”阿Yan反复的念着一句电影台词。

     “有一次我们在的士上吵架,争吵间他下了车,身上还带着我的手机,我超级害怕。”但当时的士司机无法临时停车,载着阿Yan去到前面路口才停车,这时离渣男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人都有急智,平时一副小白兔模样蠢蠢钝钝的阿Yan爆发了她这世人最惊人的IQ,她冷静的走向附近的一名交警:“我要报警,有人抢了我手机。”

     我们都笑了。

     阿P仍然放不下Z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Z君如何如何。

     何苦呢。

     一个一开始就不爱你的人,难道到最后会有所改变吗?

     阿P因为彻夜不归而被妈妈打电话来骂。

     而阿Yan的情绪更加低落:“我早上起来,发现一条信息都没有,喝得再醉又如何,都不会有人关心。”

     我还处于头晕的状况,根本不想碰手机。

     见阿Yan这样忧愁,我决定要跟她分享一则我笑了很多年的笑话。

     话说我有个女生朋友,有一晚她很挂念她的初恋,在漫漫长夜里渐感抑郁,她实在忍不住,叫醒了旁边的妹妹:“妹妹,我很想念某某阿。”

     妹妹睡得朦朦胧胧:“你怎么突然想念他了。”

     朋友有些不甘心的说:“不是突然想起,我一直都很挂念他,我还记得他家里电话号码。”

     妹妹继续敷衍道:“哦,那你念来听下。”

     朋友念出一串号码。

     妹妹沉默了一会,然后发出爆笑。

     朋友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妹妹笑到根本停不下来:“姐姐,这是嘉旺的外卖电话。”

     你看,你以为你忘不掉的,其实早已不再重要。

     阿Yan爆笑,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阿P害怕一个人回家会被爸妈骂,于是她哥哥说来接她跟她一起回家。就算爸妈骂,还有哥哥可以顶住。

     下午四点多,阿P哥哥来接阿P。

     我跟阿Yan继续坐在茶餐厅发呆。不想动,懒到无法起身离开。

     就这样我们几乎在茶餐厅坐了一天,竟然觉得很舒服。和阿Yan的交谈中,有一种相逢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直到离别时,我们互相加了微信。 

     网上看见麦浚龙出了一首新歌,名字叫《人渣》,黄伟文的歌词真是厉害。看见这个人渣,我决定原谅那个人渣。

     我删了Z君微信,但手机内仍然存着他的电话号码。

     我打给他,他正在打游戏:“你等等,等等,我快要死了,转头覆你。”

     于是我发信息给他:[打完没,打完快点覆我。]

     过了一阵。

     [你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别生气啦,有什么好生气,我都不生气了。]

     [科科,有事微信聊。]

     [******]

     [?]

     [我微信号。]

     [所以说你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找不到你微信号。]

     [自找的,呐,*******]

     [你要检讨下自己。]

     [你要检讨。]

     我加他,不需要通过验证。

     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这个朋友,原来未曾失去。

     晚上讲电话时,他应该是开心的。他最近私自接了一个病人,赚了些钱。我又主动找他,他那股嚣张的气焰烧的比平时更加旺。

     “你从未站在我这边,你没问过我就私自疏远我。但我了解你,所以我尊重你。但你的EQ完全下了线,还删我。我看你几时想通了会来找我,这时就是考验友谊的时候了。难道你这样对我,我还要去求你,没有这个道理。但你真的是,正常人三日都想通了,你竟然拖到今时今日。”

     还好。

     捡回一个朋友。

     我还未失去太多东西。

     这样看来,这次短暂的绝交会变成大家日后的谈资笑料。

     大家都长大了。

     这世间的每一段关系和故事,都没有什么特别。

     我们只不过是凡人。

     其实我跟你,都不算得罕有。(陈奕迅《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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