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阴开花

月见花，是我夏季陪护父亲，在绵远河畔认识的花。

月见花亦草亦花，无论荒坡沙滩，只要有泥土的地方，都是它们的家园。月见草油堪称“仙丹妙药”，对很多疾病都有疗效。

如今正是月见花的花期。民间又叫它夜来香，据说只在夜里开花，月光是它们的花魂。

我认识的月见花有两种。分别在蓓蕾和花托上，一个绿，一个红，绿的白天要开花；红的，绝不张扬，总是把笑脸开在低矮、阳光无以停留的地方。白天，红月见花将鲜艳嫩黄的花朵折叠，待到黑夜，将饱含的阳光张开，捧出冰清玉洁的样子，那一定是十分温馨的风景。

父亲在汉旺一家医养结合、多元养老的养老院里，我路上看见的大都是红色花托的月见花。

这条路原本是绵远河畔荒凉的河滩，岸边驻了企业后，年前才在一夜之间铺成了宽阔的货运大道，令人惊叹现代文明超强的战斗力。因即将迎来汛期，沿途颇具规模的整治工程也已偃旗息鼓，不时会有旧时河堤从路两边划过，可以想见绵远河曾经了怎样曲折的跋涉。弥漫在视线的是起伏的芭茅、蓬蒿，还有一些构树葛藤。野草杂木披着厚重的枝叶，无规则地拥挤起伏在河滩，像一团团耷拉的老人。绵远河枯水期孤单的身影逶迤在杂乱的河滩，朝着远方奔流。

去汉旺的路上人影稀落，对我来说，几十公里的车程，却如同跋涉在无垠的沙漠。

月见草一米左右高，自由生长，有些一株会有很多分枝，直径可达几米，它们叶片簇攒，粗壮的下枝是草，上枝是花，有两三朵的，也有几十朵甚至更多的。

朴实敦厚是月见草的本真，它的枝条坚硬如铁，有着磐石般沉稳的信念，因之，方能彰显非凡的勇气和担当。

月见花分布在草丛中，红色的花托托着嫩黄半掩的芳华，呈现出婀娜万千的姿态，就像是闪烁在夜空的星辰。一团团红妆飞舞灵动，又像是一些淳朴、热情的农家女，正在引领我走进这满目的荒芜和杂乱，红影枝头在草丛轻快地跳跃，用质朴的姿态指给我看河滩里默默奔流的绵远河，似在告诉我：这就是生命，原本就有无数的曲折相依相伴。

雨中的月见花是盛开的。密集的花朵在枝头上挂起一串串微笑，像一只只在雨中翩跹的蝴蝶，让人体味到风雨后阳光明媚的愿境。那时，雨雾在我的四周组成重重围城，冷雨不住地扑打在三轮车的玻璃上，密集的雨珠怎么刮也刮不去，就像我遭遇亲情危机、在靠近父亲时内心奔涌的泪水。当我看见了那一串串微笑、那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内心的狂澜才渐次平息下来。我知道，出自草门的月见花，她们那被风雨衬托出的纯净和娇艳，就是迷途中引领我突围的灯塔。

父亲脑梗后就是半边瘫痪的病人，在养老院已经几年了。院内入驻一般都是像父亲一样无法自理的各类病人，我见证过护工诸如用手指当钥匙，扭开排便的锁，为父亲敲开生命大门之类的种种场景。养老院是绵竹一家民办医疗机构，有着严谨的医护团队。他们帮助老人康护锻练、每天洗足按摩、定时洗澡疏理。父亲一段时间无法吃饭，护工们就变着法为他做粥、喂粥。一些花荄、德阳的病人也纷纷前来养老、康护。

护工身兼卫生护理服务多员，是院内特色团队，多是些青壮农家女。她们“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将价值放置在养老爱老的大舞台上，她们勤劳朴实、不逐浮华，在平凡的岗位上传递着人间大爱，就像绵远河畔那些向阳而生，向阴绽放的月见花。

我虽未目睹月见花夜幕掩映的风采，但我知道它们是光明的使者，那尤如夜莺般在月夜敞开的芳香，振奋着行旅的疲惫和孤寂、让人触摸到安宁和温暖。

月见花，无惧黑夜风雨，是美丽高贵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