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53理屈词穷

篱落疏疏月又西53理屈词穷

林依瑶走到老太太面前，她的眼泪已滑出了眼眶：“奶，我知道你重男轻女，我知道你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是不讨你喜欢，你没有必要说我不是我爸的娃。”

老太太揉着额头，她自己忍了这么多年，无非想让佩武老来有个依靠。她最怕依瑶知道这事，可绳子总在细处断。越怕什么，什么便偏要来。她拿起了自己的烟锅，她刚把烟嘴含进嘴里。

林依瑶抢过老太太的烟锅：“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她命令着，她瞪着老太太，目光里有着仇恨的光芒。

林老太太这一辈子最不怕别人威胁。她咬了咬嘴唇，把冲到嗓子眼的怒气咽了下去。她这会儿还要顾虑佩武的想法。毕竟自己儿子辛苦了二十二年，才养大了眼前这个白眼狼。

林依瑶看着老太太沉默不语，她反倒哼了一声，她的唾沫星子四溅着：“没话说了吧？你老了没事做?整天挑唆儿子跟儿媳打架……”她把老太太的烟袋锅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林佩武兄妹四个还从未在老太太跟前这样跋扈过。老太太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她一把揪住依瑶，另一只手直接煽到林依瑶脸上：“你个少教养的东西，书都念到狗肚去咧？给我捡起来！”

“我小时候，你就见不得我。寒云啥都比我好。你柜子里藏的好吃的，给寒云吃；你去集市上，给寒云买小皮鞋、买好看的衣服，买发卡，你给我买过啥?除咧说我不好以外还有啥?”林依瑶捂着自己的脸，冲着老太太吼。原来她给佩武打电话，佩武没有接她的电话。她害怕父亲给老太太说自己的事情，她走到车站坐车回家。她一下车就跑到老太太这边来。

“给我捡起来。”老太太拿起了拐棍。

不等老太太出手，林佩武一耳光抽到林依瑶脸上：“捡起来。”

林依瑶啜泣着弯下腰给老太太捡起了烟袋锅。她又看着自己母亲：“妈，你说，我得是我爸的娃?”

“依瑶，你不要听你奶跟你爸胡说。你爸为咧跟寡妇翠娥在一起，你奶嫌你是个女子，他俩故意编排咱娘俩。”佩武媳妇给依瑶擦着眼泪：“你爸向来听你奶的，你也知道。他们娘俩看你跟妈不顺眼，他们是胡说的。”她觉得依瑶是佩武的软肋，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挽回佩武的砝码。

老太太听佩武媳妇这样说，气的全身发抖。她颤抖着把烟嘴含进嘴里，狠命地吸。烟锅里的烟丝早熄灭了。她使劲地吸着又吐着，她的心里各种滋味翻腾这着。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佩武身上。

“依瑶，你不是我亲生的。至于你爸是谁，你问你妈。你奶还保存着我当年在医院检查的化验单，我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娃。”林佩武要离婚的想法更加坚决。他看着自己媳妇像跳梁小丑的表演，越发心灰意冷。自己这些年让这样的一个女人做枕边人，是怎样的耻辱?

林老太太抬起头看着自己儿子。佩武这是铁了心要离婚。他连自己养了二十二年的女儿都不想要了?依瑶本来就没有良心，她知道自己身世会疏离佩武?

“爸，你胡说，我不是你的女儿?你咋可能这么疼我?我从小坐在你肩膀上长大，我考不上大学，你叫我补习咧三年，你给我买户口，找工作。我要不是你女，你能对我这样好?”林依瑶拽住佩武：“爸，你不要总听我奶的话，你跟我妈再甭吵架咧。”她看着佩武阴沉的脸：“爸，你就是为了那个寡妇非跟我妈离婚，也不能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她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林佩武的眼眶微微地变红了，他知道这件事伤害了依瑶。可依瑶长大了，有必要知道她自己的身世：“依瑶，这些话你该问你妈。我忍了你妈二十二年，就算我不要脸，林家的列祖列宗还要脸。”

“依瑶，你不是林佩武亲生的娃。林佩武跟太监差不多，他就不会生娃。”佩武媳妇看佩武是下定了决心，她就要往佩武伤口上撒盐：“依瑶，你爸是张二娃。”她边说边笑，故意看着老太太和林佩武。

林依瑶推开自己母亲：“妈，你疯咧？你胡说啥呢？我咋不是我爸的娃了?”

“我跟你除了离婚，没有第二条路走。”林佩武看着自己媳妇，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利剑，利剑之下没有明天和以后。

佩武媳妇感觉到空前的绝望，她扑到佩武面前：“我寻野男人都是你逼的。我还给你说，跟你的这些年，我找咧不止一个男人，每一个男人都比你强。”她丑陋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你心里啥时候放下过林翠娥？你跟我在一起做梦都喊翠娥的名字。”她笑，笑得凄凉：“林佩武，我当初嫁给你，是真的稀罕你，我喜欢你。”

佩武媳妇又哭了起来：“这些年你跟我出去，从来没有并肩走过。你跟我去地里做活也是一前一后，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不知道捂热一个人的心咋这么难？我是女人，我也需要有人疼，有人爱。那些好听的话，管它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需要有个男人说给我听。你呢？你对我有过一分真心吗?你不会生娃这事，一直瞒着我。要不是你要跟我离婚，是不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佩武媳妇边哭边抹了眼泪，她盯着佩武的脸：“你林家兄妹四个人，男的俊，女的漂亮，可你屋穷的能饿死老鼠。我千不好万不好，在你穷的叮当响的时候跟咧你。冬天我给你暖被窝，夏天我给你扇扇子。林佩武，我对我妈我爸都没有这样好过。你跟你妈给我挖咧这么大一个坑?你妈留着你的化验单，你逼着我跟张二娃给你写奸情?”

林佩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窗外落的纷纷扬扬的大雪：“我不会生育，你还不是生了依瑶，我没有耽误你当妈。我对你的娃，也视如己出。是你太过分，你把男人领到屋里去，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日子熬不下去咧！我手里的证据可以叫你空手滚出林家。但我不想把这事弄的人尽皆知，咱俩脸上都不光彩，依瑶还要活人呢。咱俩到乡上去协议离婚，房给你。”他是决定了要离婚。

佩武媳妇注视着佩武，她的眼泪如泉水往外涌：“佩武，我错咧，我改。以后我跟你好好过日子。”佩武媳妇哭得绝望，她拽住自己妈：“妈，你帮我求求佩武。就像我年轻时候想嫁给佩武时一样……”她突然像疯了一样。

佩武丈母娘听了佩武一番话，觉得自己没脸求佩武，她甩开自己女儿的手：“你自己做下的孽……”老太太边抹着眼泪，弓着腰身走进了雪里。她觉得佩武已做到仁至义尽了。

“依瑶，你帮妈求求你爸。”佩武媳妇又抓住依瑶的手，她几近哀求。

“妈，你外头有相好的?你叫我以后出去咋见人?”林依瑶哭着喊，她跑了出去。

“佩武，我给你跪下，我给你磕头……”佩武媳妇跪到了地上，她的头使劲在地上磕。

“你再磕头又能咋?你脏了的不止是身子，你的心也脏咧。你配不上我儿，半点都配不上。”林老太太看着佩武主意已定，她不想再阻挠佩武。佩文是刻在她心里的伤，那道伤结不了疤，在暗夜常揪的她撕心裂肺的痛。

佩武媳妇听到老太太这句话，她用手扶着墙缓缓地站了起来。她知道这次佩武是不会再要自己了。她走出老太太的房子，站在门口看着“耕读传家”的字样笑，笑得比冬天还要荒凉。

佩武媳妇想起那年年少，她在镇上的集市见着从部队回来探家的佩武。那时候佩武穿着军装，他长得真俊啊。佩文就走在佩武旁边，镇上的人们都追着他们兄妹俩看。男的看佩文，女的看佩武。她跟在佩武后面走了一里路。

佩武媳妇一眼就看上了佩武，她如愿嫁给了这个男人。嫁给佩武那天她是怎样的欢喜?她决定用自己的命来爱这个男人。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这条路走成了现在这样?

佩武媳妇仰起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嚎啕大哭：“我错咧，我这辈子都错咧?”回应她的是西北风拂过树枝的声音，她听到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佩武媳妇回到了自己家。她把存折和自己贵重的首饰都放到了佩武床头的抽屉里。她知道佩武还有银行的贷款呢。佩武和自己熬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能为佩武做些啥呢？

佩武媳妇换上了自己刚买的新棉衣，她对着镜子梳了头发，化了淡妆。她走到家里放农具的小房子里，拿起两瓶农药仰着脖子喝了下去。她走到床边，又蜷缩到床上。外面的雪落出了声响，夜色一点点爬上了天空。

林佩武吃了晚饭刚坐到老太太的土炕上。

“佩武哥，佩武哥，出事咧，出事咧……”邻居家的媳妇跑过来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