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川王去疾,好聚无赖少年游猎,罼弋无度,国内冢藏一皆发掘。爰猛说:大父为广川王中尉,每谏王不听。病免归家,说王所发掘冢墓,不可胜数。其奇异者百数,为刘向说十许数,记之如左。
魏襄王冢,以文石为椁,高八尺许,广狭容三十人。以手扪椁,滑易如新。中有石床、石屏风,宛然周正。不见棺枢明器踪迹,但见床上玉唾盂一枚,铜剑二枚。金杂具皆如新,王自取服之。
襄王冢,以铁灌其上,穿凿三日乃开。黄气如雾,触人鼻目皆辛苦,不可入。以兵守之,七日乃歇。初至户,无扇钥。石床方四尺,上有石几,左右各三石人立侍,皆武冠带剑。复入一户,石扇有关锁。扣开,见棺柩,黑光照人,刀斫不能入。烧锯截之,乃漆杂兕革为棺,厚数寸,累积十余重,力少不能开,乃止。复入一户,亦石扇。开钥,得石床,方六尺。石屏风、铜帐鍱一具,或在床上,或在地下,似帱帐縻朽,而铜鍱堕落。床上石枕一枚。床上尘埃胐胐甚高,似是衣服。床左右妇人各二十,悉皆立侍,或有执巾栉镜镊之象,或有执盘奉食之形,无余异物,但有铁镜数百枚。
魏王子且渠冢,甚浅狭,无柩,但有石床,广六尺,长一丈。石屏风。床下悉是云母,床上两尸。一男一女,皆二十许,俱东首裸卧,无衣衾,肌肤颜色如生人。鬃发齿牙爪,不异生人。王惧,不敢侵,还拥闭如旧。
袁盎冢,以瓦为棺椁,器物都无,唯有铜镜一枚。
晋灵公冢,甚瑰壮,四角皆以石为鹰犬,捧烛。石人男女四十余,皆立侍。棺器无复形兆,尸犹不坏,九窍中皆有金玉,其余器物,皆朽烂不可别。唯玉蟾蜍一枚,大如拳,腹空,容五合水,光润如新。王取以成水书滴。
幽公冢,甚高壮。羡门既开,皆是石垩。拨除丈余,乃得云母。深尺所,乃得百余尸,纵横相枕,皆不朽。唯一男子,余悉女子,或坐或卧,亦有立者。衣服形色,不异生人。
栾书冢,棺柩明器,朽烂无余。有白狐儿,见人惊走。左右逐戟之,莫能得,伤其左脚。夕,王梦一丈夫,鬃眉尽白,来谓王曰:“何故伤吾脚?”仍以杖叩王左脚。王觉,肿痛生疮,至此不差。
广川王刘去疾(汉景帝曾孙,但《汉书》记载“广川王名去”,没有疾字。广川国在今河北冀县),喜欢招聚些无赖少年一起游玩打猎,打猎嬉游毫无节制,广川国内的古墓,都被他盗掘了。
爰猛说:祖父为广川王的中尉,每次劝谏,刘去疾都不听。后来祖父因病去职,回到家里。说起广川王挖坟盗墓之事,多得无法计数。他将盗墓中遇到的几百起怪事,给刘向说了其中的十来件,一一记下来,详细如下(以前写字是从右至左竖写,故称如左)。
魏襄王(战国魏的第四位君主)的墓,用有花纹的石头为椁(外棺),高达八尺多,能容纳三十人。用手摸椁,石椁光滑得就象新作出来一样。椁中有石床、石屏风,摆得整整齐齐,却不见棺材和陪葬品的踪迹,只见石床上有一个玉痰盂,两把铜剑。一些金质的器皿都像新的一样,广川王将这些东西拿回去自己用了。
襄王墓(从后面描写来看,此襄王似非前面的魏襄王,不知是哪个襄王)外面用铁密封,众人凿了三天才凿开。有黄气就象雾一样从墓里飘出,又辣又苦,无法进入。广川王派士兵把守,直过了七天黄气才消散。刚到墓门时,没有门扇,也没有钥匙(即只有个门洞)。里面有张四尺见方的石床,上面有张石几,床旁左右各有三个石人侍立,都戴着武士帽,腰间佩剑。
又进一室,石门上就有机关门锁了。打开门,就看见一黑色棺材,光彩照人,刀砍不进去。烧红了锯子去锯,才知道原来是用生漆混合犀牛皮做的棺材,每张皮厚达数寸,累计有十几层皮,众人力量不足,没法打开,就放弃了开棺。
再进一间墓室,也有石门,打开门锁后,里面有一张六尺见方的石床,有石屏风、铜床帐的支架一套,零件有的落在床上,有的落在地上,似乎是床帐朽坏后,铜支架落下来形成。石床上有个石质的枕头,还有很厚的尘埃,似乎是衣服朽坏成尘。床的左右各有二十个妇人,都呈侍立状,有的手执洗沐妆饰用具,有的手执食器餐具,除了几百枚铁镜,石室中再无它物。
魏国王子且渠的墓,非常狭小,没有棺材,只有一宽六尺,长一丈的石床,床上有石屏风,床下全是云母。床上有一男一女两具尸体,都二十来岁的样子,头向东裸躺在床上,身上没有衣服,肌肤颜色就跟活人一样,就连头发牙齿指甲等,都和活人一样。广川王很害怕,不敢动墓内东西,就将墓象挖掘前一样封闭起来。
袁盎(汉景帝时大臣)的坟墓,用土瓦为棺椁,除了一枚铜镜,什么陪葬品都没有。
晋灵公(前620-前607在位)的墓,极为瑰丽雄壮。墓室四角都用石刻成鹰犬形状,捧着蜡烛。还有四十多石刻的男女人像,侍立两旁。棺材已经腐坏到看不出形状,但尸体却还没腐烂。尸体九窍中都塞有金玉。其余的器物,则腐朽到已经无法识别了。只有一枚大如拳头的玉蟾蜍,腹内中空,可容纳五合水(十合为一升),还光滑润洁,就象新的一样。广川王将玉蟾蜍拿回去,供书写时盛水用。
晋幽公(前433-前416在位)的墓,极为高大壮丽。墓道门打开后,里面都是白垩土,挖了一丈多,才看见云母。云母下一尺多深的地方,挖出百余具尸体,胡乱地摆在一起,尸身都没腐朽。只有一具男尸,其余的全是女尸,有的坐着,有的躺着,还有站着的。他们的衣服和形态肤色,都与活人一样。
栾书(春秋时晋国大臣)的墓,棺材和陪葬品,全都都腐朽坏掉了。里面一只白狐狸,见到人就吃惊地跑了出来。左右之人追着去刺它,都没刺中,只伤了它左脚。当晚,广川王梦见一头发眉毛都白了的老头,来对他说:“为什么伤我的脚?”然后就用杖打在广川王的左脚上。刘去疾吓醒后,就发现左脚肿痛生了个疮,到死都没痊愈(至此不差,《汉广川王》作“至死不瘗”)。
《广川王》载于《太平广记》卷三百八十九,“冢墓”类。掘坟盗墓,人所不齿,广川王刘去疾却乐此不疲,可见此人之无法无天。不过文中所记之古墓,却为后世提供了丰富的历史资料和墓葬仪制,极有参考价值。文中用云母防止尸体腐烂的记载,未知真伪,亦值得研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