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雨烧火做饭的时候，按照方会计昨晚指点的那样，把灶门口秸杆下面，半尘半草的碎屑扫了一遍。
几只被惊扰的黑虫子夺路逃命，小雨急忙抓住了几个，放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玻璃瓶子里。
小小的土鳖，棕黑色的，完全是缩小版的老鳖。来自阴暗的犄角旮旯，这会子在瓶子里乱爬，看了就让人恶心。但是它能治病。
小雨正忙着，隔壁邻居的孩子大军跑了进来:“姐姐，我帮你！”“好呀，你找找，墙跟还有吗？”
他迅速的在地上翻找了一遍，说:“姐姐，一个也没有了，我家有去我们家抓吧！”
大军，七岁左右的男孩。因长年营养不良，腆着个气球似的大肚子，正好反衬着四肢的细长。
夏天的时候，他常常一丝不挂的跑来跑去，有点儿非洲土著孩子的模样。
大军家，算的上小雨家的紧邻了，他们家的一间土屋借用了小雨家的一面山墙修建而成。
一间土屋里，住着一家四口人，外加一头黑色的大猪。
每天早上大军都要出去割草喂猪，下午负责放猪去河边地头吃草。然后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回家。
猪就睡在灶旁边，横躺竖睡非常自如。还“拱拱”的哼着。
这个早上，小雨随大军来到隔壁，还没有跨进家门，只见大军妈正将碗里最后一块红薯干递到小女儿的手上，而这个女孩儿正坐在地上，身体依靠在大猪松弛的肚子上，那么自然。
小雨来了，大军妈客气的让着“进来！进来！坐。”自己从小凳子上移开屁股。小雨连忙摆手“不坐了，大军说你们家有土鳖子。”“噢，高大姐治腿的吧？有呢！让小孩子给你抓。”她还顺口解释了一句:“早上凉，靠在猪身上，暖和。”
大军已经跨越大猪，跑到了灶门口。他“哗啦啦”的扰动碎草，瞬间不少土鳖四散出逃。
大军和妹妹一齐上手，东扑西抓，不一会儿就抓了大半瓶土鳖。灰尘也腾腾的涌动起来。
小雨连打了几个喷嚏，抓住瓶子退到屋外。
阳光普照着大地，小小的土屋里面洞开着的家门，将长方形的日光打在地上。人和物在明与暗之间，站着或者坐着，语言不多，心思也不多。
小雨带着土鳖瓶子回家，用纸头和绳子做了个临时盖子，又在纸上戳了几个小洞，放在墙角不显眼的地方。
没想到，小雨妈妈高老师想用土鳖子泡酒治腿的消息，不胫而走，惊动了三个庄子的老少乡亲们。
就在小雨早起抓土鳖的这一天，不下五个老乡派孩子送来了土鳖子，真是绰绰有余。
小雨一向都不怕虫子的，可是看到这么多土鳖子聚在一起，百爪乱动，从心里感到非常非常恶心。
可是，一家之主高老师又在分配任务了:“小雨，老乡说，泡酒需要砸碎了的土鳖，你弄一下吧！”
都说话少的人往往手勤，可小雨是例外。她从骨子里来说，并不勤快，只是嘴拙，不得不做。
小雨好容易找到一块纱布，倒上一批乱爬的土鳖，包子似的收口，横在地上，一阵乱棍，血肉模糊。倒进酒瓶，清澈的液体也模糊起来。
今天的晚饭，是姐姐月亮一人做成的。碗筷上桌时，小雨独自走出家门，沿着小河走出村子，再绕到大庄子后面的土路上，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晚风吹动着她的头发，拂去尘土；星星闪耀在深蓝的天空，遥远却十分亲近。
宁静的夜色，淡化了土屋的模样，也淡化了令人不悦的印象。
村子里，那一处有着最亮灯光的地方，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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