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替代

文/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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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圣托里尼时，正巧赶到日落时分，海水染上了晚霞的颜色，红色的潮汐不断拍打着海岸。我站在远处的石礁上，望着汐彤单薄的背影，我好想走过去抱住她，可此刻，我不能。

“乔，我们走吧。”

我还在走神时，汐彤已经走到我面前。她的眼眶红的像一只兔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能一声不响的跟在她后面。

来圣托里尼已经七天了，七天里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伊亚小镇，费拉小镇，红海岸······汐彤似乎心情很好，拉着我四处游荡，不厌其烦的给我讲述着这里的故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我说过话了。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蓝顶教堂，今天的圣托里尼阳光出现的刚刚好，洒在小镇的街道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温暖包围。汐彤站在教堂前，有些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灿烂，若不走近看，也许我真的以为这趟旅程让她重新恢复了生机。

可惜，她脸上那两道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晰的泪痕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以为这里会让她重新开始，可我忘记了这里，是她幸福的开始，却也是痛苦的序幕。美好回忆可以拯救一个人，也能让一个人永远留在过去。

回国后，汐彤总是坐在房间的飘窗上发呆，不说话也不吃饭，手里抱着她和傅乔的照片。她的病最近越来越严重，我去找博士求助，可博士也无能为力，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汐彤，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好吗？”

依旧没有回应，我叹了一口气，反复检查过家里的利器是否都被封好，确认无误后才反锁上门离开。今天是检修的日期，我必须到研究所接受定期的修复和完善。

夜幕降临，绚烂的灯光笼罩着整个城市，我一直觉得夜晚的这座城才是最真实的。回家的路上，车速开到了最高，程序刚刚发来了消息，汐彤出事了。

“今天下午六点，在我市沿海海湾处发现一具女尸，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到二十七岁，身高一米六，身穿白色连衣裙，死因为溺水缺氧，窒息而死。警方初步判断为自杀，其他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消息里的声音机械地播报着事实。

我发了疯地一路狂飙，回到家时，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床头的那张照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便签。

便签上写着：我们的感情，无可替代，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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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着胸口，没有跳动的声音，但我却第一次明白到了汐彤所说的“心痛”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一年前，我从研究所中觉醒，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他看起来虚弱地像是随时都会陨落，那是我对傅乔的第一印象。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两天后傅乔就去世了。在傅乔的葬礼上，透过研究所的屏幕我第一次看到了汐彤。她穿着黑裙，单薄的身影站在墓碑前对每一个前来哀悼的人深深鞠躬，眼睛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在葬礼的最后，她晕倒在了墓碑前，而我就是从那天起进入了她的生活。

我坐在汐彤的病床前，她醒过来时，立刻从床上弹起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感受到有温凉的液体从我颈边划过。

我伸手回抱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等到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我才微微拉开她，笑着说：“我叫乔，以后我会陪着你。”她愣了一下，颤抖着伸手覆在我的胸口，我看到她眼里的光瞬间消失了，她对着我笑，可我却看到了绝望。

汐彤出院后，我和她一起回到了她和傅乔的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里十分的熟悉，甚至知道冰箱里有什么。起初汐彤并不怎么和我说话，也不愿意接近我，有时候我会看到她望着我出神，那时我觉得大概是因为我和傅乔拥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

我知道她的一切癖好和小性子，做饭时从不放番茄，在午后给她煮上一杯温热的奶茶，要放全糖，关注最近上新的电影，不厌其烦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尽管她从不回应我。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那么抗拒我，会喝完我准备好的奶茶，慢慢开始和我说话，甚至开玩笑，我们相处的越来越融洽。

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像今天一样到研究所按时检修。

出门之前汐彤叫住了我：“最近天气转凉了，晚上外面很冷”，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带上围巾，我望着她，下意识的把她揽在怀里。可就像在医院的那天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应她的拥抱，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想要抱住她的冲动，我总觉得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做过很多遍。

我感觉到汐彤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抬起双臂缓慢地回抱住了我，小心翼翼的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口，我以为也许从此刻开始我们的关系可以有所改变，但我的妄想只持续了一秒，只有一秒，下一秒她一把我推开，转身跑回房间反锁上门。

我呆滞在原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没有跳动的声音。

那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原点，汐彤依旧像之前一样不和我做任何交流，不给我任何回应。

直到有一天我从研究所回到家，看到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脚下散落着安眠药瓶。医生说，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抑郁症，我努力的寻找相关的治疗方法，可没有一样数据显示有具体的技术和药物可以完全治愈它，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段日子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生怕她再有轻生的念头，我仔细想过汐彤似乎总是在靠近我的胸口时，才会出现过激反应，我天真的以为是不是只要我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们就可以平安无事的相处，她的病情就会好转。

但我似乎错了，也许我的存在，本身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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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上一次到研究所检修时，博士对着我叹息道：“傅乔错了，他也许不该把你创造出来。”我不明白博士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是傅乔创造了我，越来越多的疑问涌上来。

“博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询问，而是坚定的要求，我必须知道真相，为了汐彤，也为了我自己。

博士皱着眉头，脸色凝重，我看得出他很纠结，我不想为难他，可别无选择。忽然，他像做什么决定一样转过身，沉默地操作着身后的机器。

“我答应过傅乔，替他隐瞒这一切，可事情发展成这样，实在是在意料之外，你过来吧。”

我走到屏幕面前，在那里我看到了傅乔完整的过去。

傅乔和博士一样，都在研究所工作，他们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为人类创造着未来。傅乔是研究所里最年轻有为的研究员，他和汐彤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十几年感情依旧如胶似漆，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才华和成就，还有幸福的感情生活，傅乔的人生完美的让人嫉妒。

人会嫉妒，或许命运也会，就在他们新婚不久后，傅乔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的感官在一天一天的消失，这样的症状和渐冻症很相似，但却不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记忆也在不断模糊，甚至消失。

“博士，你说是不是很讽刺，我们自以为掌握着人类的未来，可到最后却还是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掌控，真是可笑。”

屏幕里的傅乔笑着，眼神里是无尽的悲哀和无奈。所以，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依靠轮椅活动。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对汐彤一切那么熟悉，是傅乔，我是他创造的一个完美的复制品，一个代替他继续陪伴着汐彤的工具。

可傅乔似乎低估了作为人类，对感情的执着和敏感。

我几乎是从家里逃跑出来，那间没有汐彤的房子，我一刻也不想待。

我开着车，在城市的道路上漫无目的的穿行，街边有很多情侣们在约会欢笑打闹，我能够认得出来，他们中有很多跟我是一样的存在，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和汐彤不能像他们一样？车子最后停在了研究所门前，博士刚好从研究所中出来，他看到我，眼里流露着些许同情和无奈，我同他笑了笑准备离开时，他叫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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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你等一下”

“博士，有事吗？”

“我有话对你说。”

博士坐进了副驾驶座，叹了一口气。

“乔，汐彤之前来找过我。”

“她来找过你！！！你们说了什么？”

“她来找我询问关于傅乔的事”

“你告诉他了？”

“对，她有权利知道”

“博士！为什么，你明知道她有抑郁症。”我有些激动，用拳头狠狠地砸向方向盘。

“乔，我知道，可汐彤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而不是生活在傅乔为她创造的幻觉里。”博士用他深邃的眼睛望着我，声音低沉但坚定。

我沉默着说不出话。

回到家，我坐在汐彤经常坐的飘窗上，发呆着望着外面的城市，记忆链条里的场景不断出现在飘窗的玻璃上，原来汐彤坚持去圣托里尼是为了告别，我竟然什么都没有感受到，还以为她会开始新的生活。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即使我几乎和傅乔别无二致，甚至比他更加完美可在汐彤的眼中，我终究不是傅乔，没有那颗会跳动的心脏。

第二天，我离开了那间房子，找了一个远离市区的地方，靠着汐彤自杀的那片海湾，后来房子里多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存在，她和汐彤完全重合。

“冬天来了，晚上外面冷。”

她像那年的汐彤一样一边说着一边给我带上围巾。我伸手揽住她，只是这一次我不会被推开了，我们在寒冷的冬天紧紧拥抱着，像曾经的傅乔和汐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