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于北海 第一章 Part 3

前情回顾：宴于北海 第一章 part 2

（一）

沿着操场的栏杆走下去，柿子树上结了很多果，眼下它们略微发黄，但还不太明显，那点淡淡的青黄色，是夏天竭尽全力留下的最后一笔热烈。赵小北最怕这时分，她希望每一天都是盛夏，在练功房练到全身湿透，筋疲力尽地打开门，大口深呼吸，风是闷热的，但赵小北无端地喜欢。实际上，从八岁开始，赵小北就开始畏惧所有不够突出和热烈的事物：温吞无澜的秋天，毫不起眼的小巷子，淡黄色的月季花，记忆里那双平静哀伤的眼睛……她久久不肯抬头。

曾媛媛突然出声：“小北，你知道世界上最小的武器是什么吗？”赵小北回过神来：“是针吗？”“是挖耳勺啦笨蛋，因为大家都有思维定式，就是掏耳朵的时候不能碰，如果你被抢劫，掏出一个挖耳勺开始掏耳朵就好了！哈哈哈！是不是超搞笑？”受这明亮笑声的感染，赵小北也抿嘴笑了，曾媛媛索性拉着她唱起歌来，“秋天的时候，柿子树一熟，够我们吃很久……”

（二）

两个人一路回到了宿舍，开始收拾床铺和书本，天渐渐黑下来。“嘀哩嘀哩…”电话一响，曾媛媛从床上弹起来，扑过去拎起话筒：“喂！周老师，我是曾媛媛……”赵小北看着她笔直的脊背出神，曾媛媛的声音却慢慢低了下来：“真的没办法了吗，老师？我学画画的还好，小北学舞蹈怎么能剪短发呢……”

赵小北起身走到宿舍门口，摘下头绳，如墨的头发泼洒下来，直抵腰际。她想起八岁的一天，安海抱了她一下，平静地对她说：“小北是我认识的女孩子里，头发最长的”，小小的她好像抓住了什么，立刻说：“那小北一直留最长的头发，以后小海哥哥见到我的头发就能认出我来，好不好！”安海的回答已经记不清了，但此后八年里，赵小北带着及腰长发，兀自履行着“承诺”。

那之后，赵小北再没见过安海，也问过爸妈，但爸妈从不轻易提及那段贫穷的过往，那决绝淡漠的姿态，好像如果赵小北不假装忘记这件事，就难以全然融入他们。

赵小北于是不再问出口，而是带着那个秘密不停地拔节生长，她纤细苗条，在舞台上完全而热烈地绽放。但秘密见不得光，它藏在她盘好的长发里，像一粒永不发芽的种子。

（三）

曾媛媛挂掉电话后转过身来，神情失落，却发现赵小北已经把外套搭在手上，冲她灿烂一笑：“你剪短发也会很好看的！咱们还是不要被教导主任唠叨了”。曾媛媛吃惊地迟疑着：“就…就这样？”赵小北拉开了门，淡黄色的光缓缓挤进门缝：“就这样。”

“沉重的往事连人都难以负累，又何必去拉扯一把长发。”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