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带路人

01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带路人，伊尔国的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话说这带路人，虽然他无人不知，却没人真正知道他长什么样，他总以一袭青衣现身，帽檐上垂下来的黑纱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伊尔国的人们从儿时起就被教导要敬重带路人，遵听他的指引，没有人知道他的确切年龄，在伊尔国有据可考的历史中，他已存在了几千前之久，人们信任他，把他奉为神明般的存在。

“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他的话？”年轻的太子不解地问道。

国王怔住了，似乎从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知道不听指引会是什么后果。

这已成了一个世世代代的古老沿袭，没有人拒绝，也没有人问过为什么。

事实上，当初立太子，也是听从了带路人的指引。尽管他并不认为这个善良的小儿子是做太子的合适人选，诚然他很聪明，也最招人喜欢——可这孩子似乎志不在此，不像他的几个哥哥那样，热衷朝政。

他被城墙外的世界吸引着，辽阔的疆土，雄伟的宫殿和美丽的女人都吸引不了他——这是多少男人心中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他为一朵美丽的花儿驻足，看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他喜欢在雨后的园林里漫步，感受世界被冲刷之后的新净；他也喜欢坐在高处，静静观看风起云涌的变化。

02

“你违抗不了的。多为你的父亲考虑下吧。”带路人出现了，听了那么多的传说，太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他像是一团黑雾，语气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离登基大典的日子不远了，带路人却好像早已知晓了他的逃跑计划，适时地出现了。

“但我真的不想做什么国王。”

“人必须要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可这关系到国家大业啊，况且，父亲可以另立太子，恰巧几位哥哥都很有兴趣。”

“违抗的话，后果将不是你能承受的。”带路人似乎不想再与太子多言，撂下一句话就消失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太子想不明白，但他去意已决。

03

月色皎洁的夜晚，太子骑着他的马儿，离开了熟悉的宫殿，来到了城外。哒哒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显得格外清脆，太子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说了声再见。

马儿越走越远，太子也并不知道要去哪儿。这是一个酝酿已久的逃跑计划，但眼下却变成了毫无目的的远行。

他走啊走，走过村庄，走过田野，走过溪流，他没到过的城外，他曾憧憬的曼妙风景，此刻也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一览无余地展露眼前，但他没有停留，而是继续走啊走，不停地走。

间或他也会想起母亲慈爱的面容，父亲宠溺而又无奈的眼神，他们是这世上多么好的一对父母！他的眼眶有些温热，却仍只是继续前行。

眼下已没有回头路，即便父母可以原谅他，黎民百姓也会将他视为扫帚星之类的不祥之物——忤逆带路人这样的事，是绝不允许发生的。

那么，带路人所说的，不能承受的后果，那将会是什么呢？

正思索着，马儿突然一个急停，差点把太子摔了下来。

是带路人。

04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带路人幽幽地说道。

“请让开。”太子并不怕他，正声应道。并一边安抚着他的马儿。

带路人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着笑着，田野消失了，树木消失了，天空消失了，甚至太子的马儿，也消失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没有起点，没有边界，像是来到了一个零空间。

太子也弄不清楚自己是站在地上还是悬浮于空中——虽然无论何种情况在此空间都毫无区别，但他仍迫切需要一个解释，确认自己的方位，或者说，是确认自己的立足点。

恐惧写在太子脸上，带路人笑得更狂妄了。

“我说过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我在哪儿？”

“你在哪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永远留在这儿了，哈哈哈哈哈……蝼蚁人类……”

“放我出去！”太子想伸手去抓带路人，他的手掠过他的身体，却像是触碰到了虚无，毫无所获，除了手上留下的一缕青烟一样的东西。

“出去？你一直都在这里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是魔鬼！”

“你们的信仰让我活到现在。而我则让你们免于选择，轻而易举地行走于人生错综复杂的道路上，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太子一时咋舌，觉得他竟无法反驳。

但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做不做太子，其实对带路人来说毫无影响，造成影响的是他做出的违背指引的选择。

“我不明白……”

“说。”

“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叫父亲找位哥哥立为太子？”

“即便不是这件事，迟早你也会做出违逆的选择，不如早日除掉隐患。”

“这么说，你很了解我？”

“你们的一生，其实早就定好了的。我的出现也不过是正好挑选了那个岔道口的节点而已。让你们误以为是我在做出指引。所谓的改变命运也不过是命运之下的必然道路。根本没有改变这一说。只有极少数人有这样的能力，你就是一个。而真正的选择，其实是关乎生存还是毁灭的选择，当然他们是不可能知道背后的真相的。”

05

若干年以后。

伊尔国的新国王登基了。他看上去威严可畏，气度不凡。

没人再见过原来那位聪明，善良，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他的去向成了一个谜。

人们一如既往地敬仰着带路人，聆听他的话语，遵从他的指导。恭顺而又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