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花 三 题

    （本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忆 花 三 题

                      徐民伟

                一、槐香如梦

虽然没有松柏的挺拔，没有杨柳的飘逸，也没有桃李的娇艳，但槐树却以其特有的朴拙、淳厚和温馨让我怀想，让我感动。

最早注意槐树，是在五十年前，那时我上小学四年级，不知是因为什么，也不知有什么用，学校要求学生都要交槐树的叶子，而且是晒干的，还规定了数量。具体多少，已记不清了，总有一小布袋吧。于是我们就三、五成群，到处去撸槐树叶子。虽然枣庄城边槐树很多，但也经不起这成千上万孩子的“搜掠"，不几天，凡是能找得到的槐树都被揪成了秃头，有不少还被拆腾得枝断干损。也许是人性中固有的善吧，偶尔一天，再次看着那些遍体鳞伤的槐树，我当时幼小的心里，忽然涌起了莫名的惆怅，一种对槐树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愧疚逐渐忘却。可是，一次偶然的经历，却又让我对槐树有了新的感怀和认识。

那是若干年后，四月下旬的一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我独自一人到城边的山上去游玩。隔着山梁便闻到了阵阵清香，循着香气走去，香气愈来逾浓。走上山梁，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前面的一片山坡银妆素裹，堆珠挂玉，大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槐’花开”的气势，让我不由自主地篡改了唐人的名句。一棵槐树是不起眼的，而这千百棵槐树簇拥在一起，便形成了蔚为壮观的槐树的花阵。我没有想到司空见惯的槐树竟如此美丽，更没有想到小小的槐花如此大气，成串的椭圆形的叶子碧绿如翡翠，成簇的耳坠似的花朵洁白如珠玉，漫山遍野，一望无际。山风吹来，绿波荡漾，白浪翻滚。真可谓“‘绿’浪排空，卷成千堆雪”。更兼有那奇异的香啊，清淳中略带有点甜味，与其它花相比，桂花的香太浓了，荷花的香太淡了，梅花的香又有些清冽，只有这泌人的槐花的香，浓淡相宜，平和温润，朴素自然。也许是由于山风吹拂的缘故吧，槐花的香气时轻时重，时断时续，犹如古老乐器演奏出的深沉而悠远的乐曲，恰似融汇于山岚雾气中飘忽不定的梦境，在山石清溪间，绿树碧草中，浮动流淌。我在槐树的林中流连徘徊，被眼前的景象所感动，深深地沉醉在如梦的槐香之中。

从此以后，每当到了槐花盛开的时节，我都会想起若干年前见到的情景，想起那漫山遍野的槐花和如梦的槐香。

          二、窗对一树桐花

当初读王之涣《登鹳鹊楼》的时候，就有了想住上高楼，尽情品味登高望远的心愿。可当我真的在三楼上拥有一处居室的时候，却没能体验到登高的好处。原因是我当窗有棵大大的泡桐树。

这树长得很壮，而树冠又恰巧挡在窗前，如同一副厚帘子，遮光挡风就不必说了，只它那么大大咧咧地当窗一站，什么美丽的风景全都拒到帘外了。如果是株杨柳或碧桃，也倒罢了。因为那毕竟可以有份依依的柔婉，或娇艳的妩媚，可它偏偏是株泡桐，除了具有厚重的近似于忧郁的浓绿之外，别无可取。尤其在盛夏，枝间吊满小虫，叶上尽是窟窿，阴雨敲落，一幅百孔千疮的惨相。等到骄阳当空，又招来聒耳的蝉鸣。

一“树”障目，我当时非常厌恶这株桐树。朋友曾嘲笑我的狭隘，一次小聚，竟吟出“对窗酌饮一杯绿”来。我觉着这是旁观者的大度，什么“对窗酌饮一杯绿”，要是让你“尽日只饮一杯绿”又当如何呢?

其实，树外不远处就是良田万顷，远山如黛，晴朗时，天高地阔；阴雨时，一片迷濛。试想，如果不是这株桐树的话，岂不是举目即见美景。所谓“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可是有了这当窗一树，什么美景都谈不上了。

冬去春来，一日清晨，我被一阵强似一阵的清香唤醒。抬头一望，呀，那株被我厌恶的桐树，现在竟开满了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束，那样素雅，那样大方，淳朴厚实，犹如一位娴淑的村姑，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将一缕缕馥郁的花香飘传过来。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瞬间竟改变了对此树的看法。

记得一位学者曾说过:“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这当窗一树桐花，再一次将这人生哲理告诉了我。

              三、滴水之恩

这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一位朋友调到别的单位，临行前将他养的一盆小花送给了我。这花没有枝干，只有细茎，叶子黄豆般大小，花也瘦得可怜，朋友称它“太阳花”，我却认为它是草。只因朋友热情相送，才勉强养了它。

在我看来，能够收留它已是客气，至于浇水则完全是一种恩赐，或叫滴水之恩吧。好在此花很争气，不多久就生得蓬勃翠绿，细花点点了。尽管如此，可是我并没有很快改变对它的看法，在我的眼里，它依然是“丑小鸭”。

一次到外地出差，忘记了给它浇水，回来时，它已花枯叶萎。本该将它扔掉，但想到是朋友的赠物，就浇了点水，没想到仅用两天，那萎缩的茎叶又重新挺起，绿意盎然了。如此迅速复苏的鲜嫩生命，让我很感神奇。

不久，放麦假了，因为疏忽，没有把它拿到屋里，几日的曝晒，使它完全干枯，我想这次它是彻底完了。于是就把它放到桌下，说不清楚是有意还是无意，顺手倒进了半杯剩水。就这点水，这花竟又奇迹般地复活了，而且比上次来得更为茁壮，不久就又开出了繁星似的花来。它的顽强和省事，使我改变了些过去对它的态度。

毕竟不是至爱之物，暑假时我把它留在了办公室里。等到开学，这花不仅干枯，而且连花盆里的土都已龟裂，看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我打算用这花盆种别的花了。只因同事在浇花时顺手滴了一些水在这已没有希望的盆里，却又看到了太阳花细细的嫩芽。这嫩芽在我心中激起巨大波澜。

回想起来，这花在我手里三灭三生，几经劫难，我给它的无非几点清水，它却回报以葱茏的翠绿。即便是到了冬季，其它花都已形惨神瘦，而太阳花却依然生机盎然。我彻底折服于它的顽强和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