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把两个素不相识的农民工带到家里住!”苏雪的闺蜜思语在手机视频里大叫。本来就大得出奇的眼睛,现在瞪得跟铜铃似的,比她下午听到苏雪被隔离的消息更为惊讶。
她是苏雪的闺密,名字叫杨思语,她们大学四年是上下铺的姐妹。多年来,谁有了什么事,第一个告诉的人,不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是老公,而是对方。
事情是这样的,当突发的yi情来临时,将原本无关的三个人:单身离异的大学女老师苏雪、装修的施工队长刘大顺、电工师傅夏钢,被隔离在即将装修完工的新房里,他们要 “搭伙”过日子了。
下午苏雪开了一个清单,让思语去她家取生活必需品。主要是床上的卧具、换洗衣服、洗漱护肤用品、保健药品、书、电脑等。傍晚时分,思语就把苏雪要的东西送到小区外面。
她远远地望着苏雪住的那栋楼,在电话里说跟苏雪说;“这叫什么事儿,探监还能见个面呢。”那时,她还不知道苏雪找了两个农民工“做伴儿”,如果知道的话,准会去报警。
现在两个人分别在床上视频,苏雪告诉了她实情,所以才有了思语歇斯底里地咆哮。
苏雪说:“楼下到处都是警察,我有什么可怕的?”
“草率,鲁莽。太草率了,太鲁莽了!”思语已经语无伦次了。
“娇生惯养的苏小姐,你怎么能和两个陌生的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更不用说他们是农民工!”
“农民工怎么了?你我要是出生在农村,现在也差不多是个农民工。亏你还在政府部门工作,你的人文情怀到哪里去了?”苏雪反驳她。
“先把他们的身份证拍照给我,再给我说一说,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思语总是有好多主意。
“放心吧,阿语。他们为了给我干活才被隔离,耽误了自己的工,该挣的钱挣不到了,如果去酒店隔离,还要自己出费用,我能弥补一点是一点吧。这两个人看起来还行,那个刘师傅在城里打工二十多年了,拖家带口的,是个勤快人。”
“那个叫夏钢的年轻人,有些粗野,应该没有多少文化,这小子身上还有些我捉摸不透的东西。”
“要让我说,明天还是让他们去酒店隔离吧。”
“我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我不能做一个失信的城里人。”苏雪说。
思语知道老同学的犟脾气:“书呆子,你过几天试试,不要勉强自己,锁好门睡吧。”
苏雪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有一次在公交车上,两个年轻人欺负一个乡下人,说他们踩了他女朋友的脚,左一拳右一掌地打人家。一车的人噤若寒蝉,苏雪大义凛然地站出来,呵斥住了两个小流氓。
尽管他们的指头都快点到苏雪的鼻子尖了,但她如风中之烛,挺着弱小的身躯把那个陌生的乡下人护住。
思语后来对苏雪说:“社会上的恶人,可比你在书上看到的坏多了,你真把自己当女侠呀?”在生活中,思语常常要为苏雪指点迷津。
第二天,苏雪告诉思语,他们一个是灯具店的电工师傅,一个是装饰公司的施工队长。在此之前他们不认识,昨天头一次见面,还互相不买账。
“这就好了!”思语大叫一声。“让他们两个斗去,他们斗得越厉害,你就越安全。”
“你什么意思?他们争来斗去的,我怎么活呀?你可真敢说。”
“哎呀,我亲爱的苏老师,他们一旦联合起来使坏,你又该怎么办?分而治之,你懂不懂?”
“一肚子花花肠子,难道你要我挑动群众斗群众?那我不成小人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你得掌控局面,才有自己的安全保障。”
“对了,明天我让当刑侦大队长的堂弟给你打个电话,最好你们视频,让他们见识见识。这叫震慑!”
“不用吧,别把什么人都往坏处想。”
“好,就这么着!注意安全,保护自己。”
“可是,我相信,除金钱以外,人心总有相通的东西,良善可以打破阶层的壁垒。”
“仅仅只有雇佣和被雇佣这层简单关系下,就相信一个人,并把自己的安全交出去,雪,你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里的人。” 思语又要给苏雪说教了。
苏雪笑了起来:“你就差说我在引狼人室了。”
别看他们两个是闺密,性格却有很大的不同,苏雪比较理性,也比较单纯,看谁都像好人,从没防人之心。
思语比较浪漫,也不失心思缜密,似乎有很多人生经验,凡事看得通透,在苏雪面前,总是以导师的角色自居。似乎只有这样的搭配,才会是世界上最亲最长久的闺蜜。
接下来的日子,一个屋檐下的三个人肯定有些磕磕碰碰,但是最后他们相互温暖,过成了一家人似的。
夏钢告诉苏雪,你们城里人盖得起高楼,房子装修得再豪华,但房间里的插座永远不够用。于是,他把埋在墙内的线引出来,按实际要求重新布线。
掏出的线槽刘大顺再用灰浆补平、刮灰、刷涂料。苏雪还接受夏钢的建议,重新购置了几组灯具,房间里的感觉竟然大不一样了,仿佛又花钱重新装修了一遍。
刘大顺又改造了榻榻米周围的装饰,解决了不少问题。苏雪怀疑他到底干什么工种的,刘大顺笑笑,泥瓦工、水暖工、粉刷工、电工、木匠,我是全能农民工。
苏雪告诉思语,说她不认为隔离给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和两个农民工相处,其实是一种发现。发现了社会底层的人们,发现另一种人生活法。
“阿语,当我出来后,再给学生们讲狄更斯,讲巴尔扎克,我想我会有更生动的例子可举了。比如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这两个人把社区配送的快餐吃得那样香。
思语皱了下眉头,说“十几天下来,不知道把你的新房糟蹋成什么样子?”
苏雪不当回事地说:“他们会按我的要求做的。”
后来的这些天,他们都不叫外卖了,也不吃社区配送的饭菜了。
刘大顺有一手好厨艺,当主厨,苏雪从网上买来材料,夏钢负责打理。多数情况下三个人一起忙活。坐在餐桌旁吃饭,用公筷公勺,不时评点一番刘大顺的水煮肉片、苏雪的清蒸罗非鱼,或者夏钢的凉拌米线。
苏雪在电话里对思语说,我有时会有一种么幻觉:这两个人就是我家远方来的亲戚。思语苦笑道,我是服你了,隔离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乡下表弟来。哈哈哈
写在最后:
读范稳的小说《天际线》的感悟,在此之前已发过两篇小文,分别是“《天际线》||像跃动的落日般彼此温暖”“《天际线》||三个人的天空”,本篇专门说说被隔离的大学女老师,即新房的主人苏雪与他的闺蜜,对被隔离之后的生活这件事的不同态度,大概也能够管中窥豹,透视世态炎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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