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爻亦和云游各蹲一边,听得聚精会神。
果然魔君长长叹了口气,恨恨骂道:“败类,师门不幸,欺师灭祖,我们终于还是在选人时出现了重大失误。
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一天。
我照常和几名师兄弟去那迷雾奇石阵中检视阵型,恐外人进阵不得出入将石阵打乱,这是例行检修之务。
那日正巧碰到一个年纪在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正坐在阵中号啕大哭。
我们也不以为意,料想是误闯入阵中不得出入而已。石阵前已在碑上写得清楚,擅入者命丧于此均是咎由自取。
此人出现在这里定然也是目的不纯,不理他便是。
若是我们真的一走了之那便不会生出后来的事了。
那男人见了我们连连叩头,极是悲伤道:求求各位兄弟,帮我找找,我的两个孩子,他们跑进这阵中不见了,求求你们……。
那人哭得很是伤心,老夫当时心软,想若然此人是为了贪图我们圣殿的珍宝而来,又何须带上孩子来此冒险?要知这一入石阵便有进无出,自己丧命便了,又岂会有人这样狠心,连自己孩子性命也不顾了么?
或许此人真是来寻孩子的,并无他念。
于是我们几个便帮他四处找寻孩子。这里我们自然熟悉,不一会便在阵中找到了一对孪生兄弟。他们年仅五岁,找到他们时已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那男人跪在地上不住恳求我们救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那时我们心思单纯,见那两个孩子血肉模糊,面部已毁,生了同情心,竟也不疑,忙将那孩子和那男人带进了水星城。
哎,事也凑巧,那日李老头也不在城主,我们圣君仙一便以真气帮那两个孩子续命。这中间留了他们在城中养伤半月,也就是这半月,我们铸成大错。
在那两孩子养伤的同时,那男人表现的无比清高,视城中遍地珍宝于无物。与城中百姓谈笑风生,在圣殿内也极是清心寡欲。好几次圣殿无人之下,他自己呆在房内,也不会少了一针一线。
我们和圣君仙一都对此人刮目相看,且他面相非凡,骨骼惊奇,显示身怀绝学。由此而对圣殿内的神功秘籍全然不动心,更是难上加难。
待得两位孩子伤愈,他便领了孩子跪谢离去。
来不沾尘,去不带土,走的洒脱,心无杂念。我们和圣君都对这男人交口称赞,青睐有加。
值时正在向外招收圣徒,那男人便在考察范围内了,哎……”
说着魔君又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云游和风水爻听得入神,三十多年前的事,二人均还未出生呢。
风水爻恨恨道:“外公,定是那男人是个坏蛋,骗了你们对不对?”
魔君点头叹道:“我只知易相是我们圣殿的不二神功,后来才知真正的神功不是易相,而是易心。
那男人整整伪装了十年,十年来伪装得和淳朴水星城百姓一样。这让所有人都对他放下了戒心,并破格将他收入了圣殿,那两个孩子也一并在内。
他们得自仙一亲授功夫,突飞猛进,平日也是尽心尽责的为圣殿办事。
每每前往各派清除罪源都不伤及无辜,如数将秘籍神兵以及珍宝毫不藏私的归入那罪源居内。
是以仙一也对他们越来越信任。”
云游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忍耐不住,终于发问道:“那三人是何人?一对孪生兄弟?你们无相圣殿有孪生兄弟的,料来不会是那传闻中的什么无相天童?
江湖传说那二人被植入了银针,面相半毁,魔教亦是靠着银针和洗脑等方式来对教徒管控的,收的也多是走投无路之人,所以那些教徒才会对魔教忠心耿耿?”
魔君听了哈哈大笑道:“那你知道这些传闻有多么不靠谱了么?武林各派对我们圣殿恨之入骨,自然什么丑话也是说的出来的。”
云游点头笑道:“传言当不得真,我所见便是真么?你们圣殿也是一个怪胎,破欲现道也不是这般做法。这天下间的欲望无休无止,又岂是你们能够清除殆尽的?”
“愚公移山,一代不行便两代,三代,代代相传,世上的罪恶源头总会越来越少。纯化于民,像水星城这样无有私心杂念的百姓自然也会越来越多的。”
云游不觉好笑道:“佛家讲所谓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者。七情六欲乃是人之常情,色声香味触法,世人谁又能物外?贪嗔痴慢疑,仅一个贪就含有五欲(财色名食睡)。这样看来,你们圣殿的工作量颇大,破欲之行,道远而途艰,非凡人所能了。”
风水爻嗔道:“你个书呆子又瞎说些什么呢?外公别理他,继续说,那两个孩子是不是我们圣殿的无相天童?那男人是剑叔公么?不是说他在外行事,因公殉职了么?”
风水爻出生之时便一直被她外公放任在水星城中长大,从不让她参与圣殿中事,这是另两个世界。
直至圣君仙一仙逝之后才将她自水星城接入圣殿内,只因她是她母亲和中原武人私通所生,是以决不敢让圣君知晓。
魔君叹道:“当年这些丑事也不必再瞒着你们了。那对孩子确是那无相天童,而那男人也便是你的剑叔公剑自如了。”
风水爻张大了口,吃惊道:“怎么会这样?莫非他们都没有死?那无相天童也没有被仙一所杀?”
云游听得那无相天童的名字时,心中一凛,又想起了死去的父母,凝神静听。
魔君怅然道:“他们在圣殿内伪装了十年,直到听得圣君仙一传下任命,将下任圣君之职交由老夫之手后才逐渐暴露出他们的狼子野心。
十七年前的晚上,皓月凌空,我们接到消息,称是天下第一的祝融神剑便是藏于幕青松幕将军府中。
我们圣殿哪能让这等大凶器留于人间,是以第一时间便派人前去取剑,而这次行动,便是由你剑叔公全权负责。
那时圣君仙一正在闭关修炼移魂大法。剑自如那畜牲原是想让左右无相天童取来神剑据为已有,欲图借神剑之威发动叛乱控制整个水星城。
不料那晚左右无相天童取剑不成,便残杀了幕府一家,这与我们圣殿宗旨相背。此后我们圣殿也如传言那样更加摆脱不了邪魔歪教的帽子。
哎,他们取剑不成,与左右无相天童狗急跳墙,竟直接闯入了罪源居欲要抢夺神功秘籍。
圣君仙一为此而被他们逼得走火入魔,移魂大法也出了差池,八位孩子也没能换得彻底。
三人合围之下,仙一虽已入魔,但亦凭绝顶内功保持了片刻清醒,杀了一位天童,并打伤了剑自如和另一位天童。而他自己也随后气血爆涌而亡。
我们赶到时,剑自如和另一位天童也已逃之夭夭,就连幕青山的老友落磊的家财也被他们卷走,落府一家无一幸免。”
云游心想总算霜儿妹妹和我躲过一劫,听得凶手尚在人间,不觉又怒道:“他们逃往了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于你们幕家我们圣殿有愧,出了一个道貌岸然的败类,自是颜面无光。这等丑事也不再向任何人提起,只道剑自如是意外身故,左右无相天童亦是殉葬而亡,这样也算全了忠义之名。”
云游听了冷笑道:“可笑啊可笑,以除尽天下欲念为己任的魔教,不料自己却生出了大欲大念之徒。为了占有水星城,尽可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更为可笑的是你们竟为了掩盖事实真相而撒下这弥天大谎,是想骗世人还是想骗你们自己?”
“骗人骗己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要骗你。当日见你和水星城百姓坦诚相待,自报家门,足见赤诚。你已然把这里视作了天外之城,人间桃源。我们又如何忍心将这般丑陋的事实讲与你听呢?想象是美好的,事实往往又是残酷的,你更愿意信什么,那便是什么,真相假相还那么重要么?”
云游听来,只觉有些迷惑,耳中不住回荡一句:你更愿意相信什么,那便是什么,真相假相还那么重要么?
“所以你们是想以水星城最好的一面骗得我加入圣殿么?”
“你后悔了?还是怕了?现在这叛徒似有重出江湖的迹象,水星城,他势在必得。”
风水爻蹲在一旁,扭头道:“剑叔公真有那么坏么?我记得小时候他在水星城对我们可好了,并像坏人啊。怎么又说他重出江湖?”
说完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是了,这易相神功也只有我们圣殿的人会使,这一切都是他们在捣鬼。”
“你剑叔公的易心神功才是拿手本事,那天童的易相神功为更厉害,圣殿内的弟子人送外号“变色龙”来夸赞他的易相之妙。
当年他们逃走时,将罪源居内的《颂世驱阳掌》《六合气诀》《五行剑》等等,都给顺走了。”
魔君看了看云游,心想难道泄露了天机?否则剑自如这叛徒为何要阻止我收他为徒?挑拨我们之间的师徒关系?
云游仍是不解道:“他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水星城,不早不晚,为何偏偏选在此时找上门?是有了必胜把握么?”
魔君凄然笑道:“郭嘉不死,孔明不出。他是料知老夫大限将至才敢如此猖獗。”
风水爻和云游同时一怔道:“什么大限将至?”
魔君望着云游,哈哈一笑:“事已至此,为了水星城,老夫也只能孤注一掷,全押宝在你身上了。那叛徒最为忌惮的人,除了圣君仙一之外便是我。
当年他在害死仙一后,心知其霸占水星城的唯一阻碍便是即将为新圣君的老夫,是以在逃走之时将一种北夷奇毒“蚁骨钉”施在了抚天琴之上。
这抚天琴是只有圣君才配拥有的神器,须得配与琴谱方可练就天琴神功。剑自如空取无用,便将这毒施在了琴身上,目标明确。
蚁本无骨,中毒后不痛不痒,无声无息,待得身藏体内十年后方才始觉,但那时已是毒侵入心无药可医。
这十余年来,老夫终无察觉异样,直至近年每每运功,体内便如虫蚁噬骨方知中了这蚁骨钉之毒。
李老头也是无力回天,东奔西走寻找解毒之法,求一线生机,然而李老头也没了。老夫之所以如此急切的要将这大任承在你身上,亦是这个缘故。”
风水爻听了吓得不住摸着魔君身子,急道:“什么毒?不可能,外公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定也是为了骗得这呆子加入圣殿才会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你根本就没中那什么毒,我们也不要这呆子了,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不要丢下我不管……”
说着突然抱在魔君怀里“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云游狐疑的看着二人,奇道:“你既然是大限将至,那叛徒又何须大动干戈,直接等你死了再来接手水星城不就是了?那时谁还能抵挡?”
魔君抚着风水爻的头发,哈哈大笑道:“他们的目标已不再是老夫,而是你。”
云游一怔,好笑道:“我?你少来诓我,我只是一个毫无功夫的市井无赖。那些人都不带瞧我一眼的,又有何威胁?”
“他们怕的不是这个你,而是成为老夫圣徒之后的你。他们亦想拉拢你,为己所用,所以才千方百计的要来阻止你加入圣殿,你可要小心,不要上当。”
云游初时还半信半疑,现在反而完全不信了。只道是这魔头在故意装可怜,又故意吓唬自己,只为了让自己死心踏地的跟着他才是万全之策。
是以嗤之以鼻的一声冷笑。
转而问道:“你说你们掳走小仙女不是为了胁迫我,难道普陀山还有奇珍异宝?”
风水爻止了哭声,抬头望着魔君凝噎道:“外公,我们家的私事也要说与这呆子听么?”
魔君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在火上烤了烤,门外“呜呜”的寒风不止,雪势不休,只听魔君幽幽叹道:“我们掳走那老贼尼的宠爱弟子,其实是为了……为了找出我的女儿,也就是宝宝的母亲,风小白。”
风小白何许人也?
曾经因为回眸一笑而致使武林群豪争相厮斗的狐媚少女。
纵使有易相神功在身,也不屑去伪装天下任何女子。因为除了她自己的本相,没人能想象得出还有什么模样能配得上“绝代风华”这四个字。
她的邪性自她女儿风水爻便可看出一斑。
据说连当时的老皇帝还因不幸看了她一眼,而魂牵梦绕的不断往那奇石阵中派人过去寻找这小妖精。
足足困死了上千人马才作罢,可谓以一人一眼之力灭了一整座城池的护城帮派。
还生生逼得几任皇后退位以待,搅得后宫不宁,最后请了道士作法七日七夜。老皇帝为伊消得人憔悴,瘦得不到二百来斤才算是平息了此事。
总算风小白极少抛头露面,要不这世间男子都得为她而大写休书,那时当真要成为天下大乱,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了。
照这样看来,普陀山三姑的济世之名,果然是不虚的。
那日风水爻扮了清羽灵的模样在那面壁山内找的便是她母亲。想来用强不成,只好这样混入普陀山中慢慢找寻线索。
清羽灵是三姑最为宠爱的弟子,行动起来自也方便,心想只要跟着三姑不放,总会发现一些踪迹。
不料被云游识破,又徒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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