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和他道别，他就死了。
就在前一天早上10点，在沈海高速上，他的车被一辆超速越野撞翻了。那辆越野也一头扎向了路边防护栏。后方几辆车刹车不及，来了个连环撞。场面相当混乱。
她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写稿。
他们共同的朋友给她打电话。朋友是他们之间唯一连结的线。就这样，他结婚、生子，她都知道。
她隐约记得手机曾经推送过这个消息：“沈海高速发生严重车祸”。当时，她看了一眼，习惯性地点了“全部清除”。
她从没想过他会以这样的方式上新闻。也许他在冥冥中，就是以这种方式告别。
朋友声音低沉，似乎在压抑鼻腔中的共鸣：“他死了。”
她吓了一跳，心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名字，却又急急忙忙地抹去，心怀侥幸地问：“谁死了？”
朋友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音调，同样的意义：“他死了。”
她说：“你开玩笑的吧。他现在幸福死了吧！”
朋友带着哭腔说：“不开玩笑！他真的死了，出车祸了。”
她已经熬了一夜写稿子，脑子有点混沌，挤满了硬巴巴的东西，东咯一下，西咯一下。明明天还热得可以，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清楚记得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在我心中已经死了，我在你心中也已经死了。合格的前任就要跟死了一样。”
他很无奈地说:“但是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得张扬，活得爽快。”
现在，一语成谶。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电话那头的朋友。
曾经，她和他吵得厉害。她希望在这个城市里折腾个底朝天。他却希望回到家乡过安稳日子。理性告诉他们，彼此不再合适；感性却又告诉他们，彼此无比合适。
人活着，是需要理性的。她和他都这么想。
于是，他们在车站告别了夏日午后，走向了各自的前途。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也是各自的归途。
这是一个秋日周末的早上。
太阳遥遥地挂在天空中，偶尔飘过一片云。
遗体告别仪式举行得热闹又惨淡。他一个人躺在那里，那是一种孤独的姿势。
他夫人一直在颤抖，脸色凄白，眼神涣散。孩子乖巧地贴着妈妈站着。
她和朋友代替朋友们送上慰问金。他夫人和孩子默默答礼。
她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只挤出两个字：“节哀。”他夫人点点头，那神情好像在冰水里浸过一样冷。
她突然很羡慕他们可以代表家属答礼。很快，她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她很想大哭，但她知道这样做很不合适。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
虽然，他在她心中早就已经死了。但是，现在，他真的死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生命长长短短。命运曲曲折折。她想不起往事的细节，却真实感知到生命的流逝。在流年中，死亡才是最真实的。
她看到阳光在指缝间流转。
“他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吗？”她想他应该来了。
他夫人和孩子就站在阳光里。她看清楚了他夫人手上的戒指，发出幽微的光。
“她们，才是他的光。”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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