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消失,我只是变成了你。
1.
嘀,嗒。
滴,嗒。
什么声音?
呜~~呜~~呜~~
谁?
是谁在哭?
还哭的那么难听!
我想睁开眼睛,可睁了半天只让眼皮微微颤了颤;我想动动手指,可使了半天劲儿也只让手指挪了一毫米,大概,一毫米;我想张嘴说话,唇肌动了半天,结果声带没跟上进度。
这是什么情况?
我懵了。
内心在咆哮,发生了什么?
诡异的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发生了什么?什么?么?
我靠意念就能说话?
我惊的想要张大嘴巴,身体却没任何反应。
这个诡异的空间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大概过了一分钟,不,也许过了5分钟。
我眼睛睁开了,手指动了,嘴巴和声带也同步了。
一缕光线局促地透了进来,恰好照亮了一角:一滩殷红的血,还有隐在黑暗中的不知名的生物尸体。
“…你…”突然响起的声音,吓的我灵魂都要炸裂。
“哎,卧槽,吓我一跳!谁特么装神弄鬼?”
“…是…”
目之所及,没有人。
“哎,操,还来,出来,给小爷出来,躲在背后算什么英雄!”
“…谁…?”
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我要疯了,这究竟是哪里?我在做梦吧?啊,不对,刚刚这人是在问“你是谁?”
小爷凭什么告诉你我是谁。
身体似乎比刚刚要灵活一点,它正不受我控制地一帧一帧地缓缓地低头,然后我看到了自己的手。
相信我,如果我能做主,我一定吓的后退三步。
那不是手,那是一只毛茸茸的有着长长弧形的爪子!
2.
谁能告诉我,这是哪个异界?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变成了一只树懒?不,变成了半只树懒!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树懒能讲话?
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
我没有独立的身体,我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我无法操控这具身体,那我是什么?一股气?一个思想?一只寄生虫?
“…在....."
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肯定哪里出了问题。我是个人啊,活在21世纪,玩玩手机电脑,喝喝鸡汤打打鸡血,咀嚼咀嚼苍白人生。我就是个普通人,没有理由突变。难道是我触发了什么?我睡前在干什么?看电影, 看《疯狂动物城》,笑那只叫”闪电 ”的树懒......
停停停!
阿西吧!
我不会是跑到疯狂动物城里去了吧? 那这个慢吞吞讲话的难道就是--闪电?
“哪......?"
听听,听听,我的思想都绕地球跑三圈了,他才刚讲完一句话,哈哈哈哈 。就这么个反应迟钝的东西,小爷还怕制不住他?
我居高临下(当然,这只是自我感觉)地开口:“这里是疯狂动物城吗? ”
”疯...狂..."
“疯狂动物城。”
“动...物...”
“动物城,是吗?”
“城...是...”
“是吗?”
“什...么...?”
我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难道我以后就要跟这样的家伙共用身体吗?笨成这样,简直拉低了我的智商。
惆怅。
我有点沮丧,有气无力地问:“那这里到底是哪里?”
“…光…速…界…”
“哈...哈...哈”我学着他的样子慢吞吞地笑了几声,不屑地问:“就你们这速度,还光速界?”
我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中,失去了交谈的兴趣。隔了好一会儿,那声音又慢吞吞地响了起来:“就...我...是...这...样,别...人...不...是。你...是...谁?”
“小爷心情不好,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哦...。”
又过了一会儿。
”...你...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你脑海里,身体里。”
“...哦...”
“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
“...哦...”
“喂,你叫什么名字?”
“...阿...澜...”
“阿懒?哈哈,还真是符合你。“
“...是...阿...澜...不...是...阿 ...懒...。”
“阿...懒...嘛,我知道。”
“...是...阿...澜。酱...酱...说 ...是...阿...澜...”
滴,答。
滴,答。
我又听到了水声。
突然想起那奇特的,缓慢的哭声。
“你为什么要哭?”
我等了很久都没听到答案,这才意识到阿澜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我无谓探听别人的内心,于是又换了另一个问题:“这是山洞吗?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
“就你一个?”
“…还…有…酱…酱…”
“酱酱呢?”
“…死…了…”
我有瞬间的恍神,随即意识到那具尸体应该就是“酱酱”。
“为什么会死?”
没有回答。
“死了多久?”
没有回答。
我感觉眼睛有点热,似乎正在酝酿液体。
我沉默了一会儿,喊了声:“阿懒。 ”
阿澜似乎接受了这个叫法,有点闷闷地应道:“...干...嘛...?”
“小爷有点累了,先睡会儿。醒了帮你想办法,你,别哭了。”
液体缓缓地顺着脸颊滑落,伴随着阿澜独有的慢悠悠的声调:“...哦...”
“对了,小爷我叫池生。”
连受刺激,我有点疲惫。迷迷糊糊地正要睡去,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了阿澜的声音:“...池...生...那...你...现...在...是...心...情...好...了...吗...?”
这个阿懒,没那么笨嘛!
3.
一觉醒来,我还是半只树懒。
手里的触感很奇怪,冰冷僵硬,有结痂的毛发,粘稠的液体……我打了个激灵,这是酱酱!
阿澜在给酱酱整理遗容,动作缓慢而温柔,带着几许情深。我透过阿澜的眼认真地观察着。
酱酱,真是一只很……丑很丑的树懒,像电影《魔戒》里的咕噜。他的身上有很多伤痕,心口有个巨大的窟窿,往外冒的血液早已停止流动,他的嘴微微张着,看口型,像在喊“澜”。
洞穴墙壁上有打斗的痕迹,血迹一路滴到洞口,洞外天光大亮。很明显,酱酱死于非命。
挖心,这是多残忍的谋杀!
是谁杀的酱酱?
为什么杀他?
是人干的吗?光速界里有人类吗?
我有一堆的疑问,可阿澜是如此认真的在梳理酱酱的毛发,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件事要做。我突然就问不出口。
洞外的光线暗了又明。
阿澜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理顺了酱酱的毛发,洗好了他身上的血迹,还将心口缝补的整整齐齐。
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从我醒来到现在,阿澜没吃过东西。
“阿懒,你不用吃东西吗?”
“…要…”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三…四…天…吧…”
“你不饿?”
“我…反…射…弧…长…”
我:……
我突然觉得这小树懒怪好玩儿的。
“酱酱,是你朋友?”
“…是…”
“酱酱也能说话?”
我感到眼睛正缓缓,缓缓地睁大,一帧一帧,好似在慢动作回放,然后我听到阿澜的语调里竟然带上了惊奇:“…当…然…能…说…话…他…又…不…是…哑…巴…”
我真是急地抓肝挠肺:“阿懒,多余的动作咱不做了行吗?好好聊天。”
“…哦…”说完他又缓缓地,一点一点把眼睛还原。
我已经在他脑海里跑了3个马拉松。
“光速界里有人类吗?”
“什么是人类?”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别误会,我自己臆想中的白眼,阿澜没有动),思考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什么是人类?真是个难题。
“就是食物链的最顶端,最善良也最残忍的生物。”
“…哦…,那…我…们…就…是…光…速…界…的…人…类…”
我的灵魂突突地跳着,试探性地问:“你是说,光速界里都是树懒?慢…吞…吞…的树懒?”
“池…生,学…我…说…话…不…好…玩…”
我无所谓的哼了一声。小爷觉得好玩呐!
“…别…人…不…这…样…的,光…速…界…的…树…懒…速…度…都…很…快。”
“你天生缺陷啊?”我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次,阿澜又沉默了很久。
我正在思考是不是刚刚话说重了,万一真是缺陷,我这样是不是一刀插在心口上?
突然,一股浓重的哀伤袭来,直抵灵魂深处,我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
阿澜说话了。
“做…一…件…伤…害…同…类…的…事,能…提…升…十…倍…的…速…度。吃…一…颗…同…类…的…心,能…提…升…千…倍…的…速…度。我…不…愿…意,所…以…成…了…异…类。”
原来,刚刚是阿澜灵魂发出的悲鸣。
我觉得羞愧,于是敛了嬉皮笑脸,郑重地道歉:“阿懒,对不起。我不会再学你说话了。”话音刚落,阿澜的灵魂似乎抱了我一下,暖暖的,很熨帖。
我踟蹰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酱酱的心是?”
“酱酱也是异类,他长的太丑,族长说他非我族类。但酱酱天生速度快于族类,个个都想吃他的心。他很厉害,虽然常常受伤,但,他一直活着。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他回洞的时候已经快死了,手上拿着他自己的心,血淋淋的,他把心给我,让我快吃。”
阿澜这段话说的比平常还慢,每个字都拖的长长的,可我丝毫没有不耐烦。他顿了一下,慢动作一样,一格一格地扯成了笑的弧度,凝着悲伤,话里带着凄楚:
“可是,我吃不下去。没过多久,族长就带人来抢走了。我速度太慢,抢不过,抢不过。我弄丢了酱酱的心。他给我的心,我却保护不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阳又快下山了。
“阿懒,去洞口坐会儿吧。”
阿澜慢慢挪到了洞口,指着一个草地说:“酱…酱…最…喜…欢…那…里。”
物是人非,伊人已逝。
淡紫色的太阳远远地挂在天边,不知名的鸟儿在空中翱翔,云雾缭绕,奇峰怪石。
风景真是漂亮!
可为什么隐藏着那么多黑暗?
野花漫生的洞口坐着一只漂亮的树懒,他似乎在和人交谈,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4.
阿澜其实不笨,他只是速度慢。
我和他交流从来不在一个频次,一开始急得跳脚,后来也慢慢变的习惯。
阿澜告诉我,光速界是一个类地球的地方,太阳一样东升西落,族群一样分三六九等。最开始,这里平和宁静,大家相亲相爱。渐渐的,有些树懒开始追求速度,渐渐的,为了成为强者,树懒类开始泯灭良心。
良心?有什么用?吃了最好。
在这样的世界,有阿澜这种树懒存在 ,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我问过阿澜,为什么他能活到现在?
阿澜又是一阵沉默,后来他告诉我,他能活着,一是因为有酱酱的保护 ,二是因为他是族长的小儿子。
我又一次震惊了。
我记得,阿澜说过是族长带人抢走了酱酱的心。那, 会不会是族长杀的酱酱?
如果是,如果是,那阿澜该多难过。
某天早上醒来,阿澜和我说,我们要下山了。
我来这个异界三月有余,却从没出过这个山洞。一听说要下山,我有点兴奋。毕竟,速度很快的树懒,我真的想都想不到。
谁曾想,下山才是残酷的开始。
我终于明白,阿澜在说他能活着的原因时,为何先讲的是酱酱,酱酱护着他,那是真正的活着。族长的儿子身份能保证他活着,但仅仅就是活着,意味着不被挖心,而已。
一个月后,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光速界城堡。
气势磅礴,鬼斧神工!
我兴奋地直嚷嚷:“阿懒,你们这里好壮观!好漂亮!”
我还没听到阿澜的回答,一阵影子从旁边蹿过,然后是一阵怪笑:“哟,看是谁来了?”
阿澜没有开口的意思。
来人又桀桀怪笑起来:“怎么?没了那怪物的保护,你也敢下山了?啊?”
怪物,他们喊酱酱怪物。
我瞬间就爆发了:“说谁呢?说谁怪物呢?也不看看你们自己那德行,以为擦了粉就扮得了天仙啊?小爷看你们就是一群小丑。”
没人回应我。
来人还在持续的言语攻击。
“小爷跟你们说话呢!哎,操,什么情况!”我觉得很不妙。
除了阿澜,似乎没人听的到我的声音。
那些树懒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酱…酱…不…是…怪…物”
别人都走了,话才出口,真是闹心。
一路走来,出言不逊者十之八九。
突然,一阵风划过。
风停,影现,似是无意的撞倒了阿澜。
我几乎瞬间就理解了速度的诱惑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阿澜很吃力的想要爬起来。
一阵又一阵的风。
我急了:“阿懒,起来啊,快起来!”
但阿澜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他就像是濒死的鱼,扑棱不起水花。
我眼睁睁地看着刀子扎进了阿澜的胳膊,腿上,却无能为力。
一把又一把。
我红了眼,吼的声嘶力竭:“住手!你们快住手!fuck you!有本事冲小爷来啊!阿懒,你快起来,快起来啊!”
那些疯子,舔着沾血的手,嗤笑着说:“刀子下落的速度这么慢,你居然也抓不住?就你这样,也配当族长的儿子。”
“酱…酱…”
“那小怪物已经被我们杀了。”
“池…生……”
“阿懒!阿懒!你快起来啊!快起来!”
路上的树懒都在围观,没有一只愿意伸出援手,
没有一只听得见我的呐喊。
一眼望去,这满街的树懒,越是做恶多,越是速度快,就越是绫罗加身,越是位高权重。
荒唐!
何其荒唐!
5.
阿澜的伤养了一年。
我知道,如果族长死了,那些族人分分钟会挖了阿澜的心。
但这不行!
绝对不行!
我问阿澜,除了伤害同类,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修炼速度。
阿澜那个笑容真是令人难忘,他是那么悲凉而缓慢地说:“怎么没有?我族有正宗的修炼法门。只是过程太艰辛,时间太漫长,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放弃了。有捷径,谁不愿意走?”
我坚定地回答:“你不愿意。”
他似是愣住,然后才缓慢地说:“是。我不愿意。”
于是,阿澜开始了他的修行之路。
一世修行,累十世白骨。
他曾疑惑地问过我:“池生,你真的觉得我行吗?”
那时候他讲话已经很利索了,而我也能控制半边的身体。
我抬起左边的爪子摸了摸右边的爪子,再次坚定地说:“你一定行。”
春有似锦繁花。
夏有泠泠雨声。
秋有万顷落叶。
冬有封疆冰雪。
岁岁又朝朝。
我已不知年月。
有次我突然想起年龄的问题,我问阿澜,他究竟活了多久。
阿澜思索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大概八万年?
我粗壮的神经再次受到了猛烈的打击,最后也只能磕磕绊绊地说他是万年老妖怪。
老妖怪已经开始让族里的树懒忌惮,但没人动的了他,他比当年的酱酱更厉害。
一次机缘巧合,阿澜救了一只快死的族类。
那天夜里,我又一次听到了阿澜的哭声。
阿澜说,他的速度增了百倍。
原来功业与罪业都能到达想要的彼岸,可为什么所有的族类都选择了罪业?
我长叹了口气。
功业是一路刀山火海,到达彼岸后才能看得到繁花铺地。
而罪业是一路繁花入目,到达彼岸后才有油烹火烤。
修行修的是远见,是洞明。
世人多愚昧。
族类多愚昧。
那时候,我就意识到,我是时候要离开了。
夜里,我把阿澜唤醒,和他道别。
阿澜明显地惊慌失措:“池生,你要去哪里?你不陪我了吗?”
我拥抱了一下阿澜的灵魂,轻轻地映下一吻:“阿澜,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啊!”
5.
电脑里还在重复地播放“闪电”树懒的经典桥段。
我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根根分明。
原来是南柯一梦。
竟是南柯一梦!
但,
阿澜和池生并没有消失,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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