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爱很爱你6

第六封信，还算及时。

不能再拖了，你已经能识好多字，也能写小作文了。

你的作文《我的家乡》惊艳了老师，虽然我知道，那是因为凝聚了姥爷和妈妈的乡情。

也许，明年，我都不用给你写信了。

我也总算明白，以前拖拖拉拉，是行动积累的太少罢了。

今年，做了很多事，关于老人的。

上一封信写到要做的，全部做到了。

1

西安，大唐西市。

唐朝，长安城东西两个方向有两个大市场，东边的叫做东市，西边的叫做西市。

老百姓要是想要买东西，不是去东市就是去西市，久而久之，就有了“买东西” 这个词。我们，就住在大唐西市，来看望你的三祖奶奶——姥爷唯二的两位长辈之一。

三祖奶奶去年阳后身体大不如从前，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需要坐在沙发上吸氧。

对于我们的到来，三祖奶奶表现得很平静。给了你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让我们多吃点东西。

这和你妈妈说的有些不一样，你妈妈说以前姥爷身体好的时候，每年都去看她。每次回程，三祖奶奶都要难过的哭几天。

去的时候，吃的是面条。走的时候，吃的是饺子。

姥爷说，讲究。

临别，三祖奶奶就坐在那里，突然地，她开始激烈的呼吸，还有大滴大滴的眼泪。

不能直视。

她说，她走之前，再来看她一次……

河北，石家庄。

你大姥爷在这生活。

大姥爷和爷爷一边大，今年八十，大姥姥比大姥爷还长两岁。

他们都出不了自家院子了。

最危险的时候，超舅舅一边高速驱车40分钟一边在视频中看着他俩在客厅挣扎而又无法起身。

姥爷的到来让大姥爷很是开心，他听了姥爷的话认真的对待身体。

昨天的视频里气色好了很多。

天津，贵阳路。

时隔7年，我们再次回到姥爷的故乡。

海河的游船上，我和姥爷挨着坐，你跑去甲板上偷拍一个你说长得像我女儿的胖娃娃。

我快要睡着了。姥爷说，那里那里，没再说话。

我在他曾经穿梭的自家八十余间厂房的位置拍了他的侧影。

隔着滚滚海河，隔着70年的岁月。

那个曾经衣来伸手把赏伯虎真迹的少爷，回不去了。

北京，空军干休所。

看望你的二祖奶奶。

你表演你的爬门绝技，二祖奶奶很是开心。

二祖奶奶出门很困难了，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但还是要招呼我们出去吃饭。

吃烤鸭，艾窝窝、驴打滚、豌豆黄、京糕、芸豆卷、栗子羹拼盘。

临了，说再见的时候，和三祖奶奶一样，她突然就红了眼眶，同样不能直视的眼泪，无法掩饰的悲伤。

很多很多年以前，二祖爷爷和二祖奶奶，特别特别的喜欢姥爷，想视为己出。

祖奶奶和祖爷爷很为难，因为他们也最喜欢姥爷。就此作罢。

普洱，西盟老城。

爷爷今年八十了，我们再走一次他呆了18年的地方。

他的青春和骄傲在这里。

我们去了我读过半年的小学。

学校那间被我在锁眼里塞了火柴棍打不开锁的教室找不到了，改造成了仓库。

水龙头旁长满青苔的大青石板还在。

爷爷没有在大青石板旁的瓦房中见到故人，他三年在孤独中走了。

爷爷没有见到他挂念的指导员和连长，他们也走了。

爷爷看着阿佤山的云海发了一阵呆。

说不会再来了。

2

在天津的日子里，有一个男孩子很喜欢我。

他是你姨妈的儿子阳阳哥哥。

这个孤单的孩子，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或者说他父亲从来不愿意见他。

每天晚饭后，我们一起跑步，一起引体向上。

他拿出留到来年的烟花，在中秋的月下和我分享，也愿意和我说学校里的事。

我们从蓟县驱车4小时给他吹熄13岁的生日蜡烛。

妈妈说，第一次见到他笑。

说这个，一是给我提醒，二是给我宽慰。

提醒我不要缺失作为一个父亲对你的关爱和陪伴。

宽慰我直到现在，也算是尽力。

谢谢你习作里的造句——爸爸加班，九点了还不回来，我很担心他。

也谢谢你装作很美味的样子吃了我做的半生半熟的披萨。

3

六一前一天，你戴着我和妈妈做的头饰，穿上我们加工的舞裙完成了参赛的视频。

然后你要吃必胜客的儿童套餐。

我就在餐桌旁，找了个把陪伴你的点滴继续分享下去的理由。

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当你想我的时候，愿我的陪伴和所为能让你找到你想要的爱，至少是曾经的爱。

我做了很艰难的决定。

做你励志的光。

做二十五年前想做没做的事。

做十五年前想做没做的事。

太难了，想想都痛苦。

考虑到年龄，第一件事似乎要花光我的勇气。

但不管做没做成，我会去做。

在你或许面对以后的艰难和困惑时，愿你想起我，会有一些温暖和力量。

4

在此缅怀你的二祖爷爷、你的姑奶奶，还有那位送你锅盖的奶奶。

二祖爷爷去年不在了，7年前他的寿宴上妈妈抱着你见过他。

那是你第一次见到二祖爷爷。

姑奶奶你今年清明第一次见过。上个月走了。

所以你也是最后一次见她。

今年三月收到锅盖，写了那位奶奶的故事。上个月她走了。

没有来得及和她说声谢谢。

你以后会遇见很多人。

爱你的不爱你的。

但有的人，爱或不爱，一生只见一次。

5

你能看信了，也许会说，今年的信，多了些沉重。

那就说些开心的事把。

姥姥说你拒绝了一个和你同岁的F二代。

那个男孩的照片我见了，清秀的男孩儿。和我的二号情敌是一款。

你摇摇头说不喜欢，但说他还长得挺好看的。

妈妈说你就答应吧，因为男孩的妈妈很美哦……

…………

高龙岛。

坐在八十年代的老式卡车的斗篷里颠簸了半小时，又着泳衣趟过齐膝的海水。

捧起海沙，有蓝色的荧光。

同行的异国女子，朦胧的夜色下仿佛莫妮卡贝鲁奇。

指尖碰碰指间，交换蓝眼泪的喜悦。

惊讶她真是意国女子，在上海留学。

海岛上，没有手机记录联系方式。

第二天，午餐就在邻处。

交换过眼神，或许会有故事……

没有了。

爷爷奶奶妈妈都在……没去加微信……

…………

6

又到了许愿和祝福的时刻。

除了祝你健康成长，再做个具体的规划吧。

快到黄崖关长城了，经过一条小河。

呼吸着历史沉淀下来的空气，看着清晨的阳光穿过深秋的芦苇照在你身上，好美好啊。

在我的家乡，有一处水源。

流水自盘江而来，沿着远古时代的错落岩层寻到水深处，可以钓上翘嘴，白鲢，黑鱼。

我们带上爷爷奶奶姥爷，垂钓一次可好？

7

好了，很爱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