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跟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冰箱里的食物丰富了许多。我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淡月却不知从哪拎来一箱酒。
“陪我喝。”淡月取出一瓶,“哐”地放在我面前,语气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杯子呢?”
淡月“啊”地一怔,旋即撅了噘嘴,“自己想办法。”
在我的印象中,淡月应该是滴酒不沾。事实证明她的酒量也不太行,一个人灌下去大半瓶后,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了。
但她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拦下她的手,却被她一瞪:“干嘛?”
“这样喝酒太浪费了。”“要你管。”
我取走她的酒瓶,她便来抢,可是脚下没力,双手扑了个空,身子就这么瘫在了桌子上。
“别喝了。”
她没有应声,静静地趴了一会,忽然低声哭了起来。
我连忙去扶,她却横竖不让碰。无奈之下,我索性将她一把抱起,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她挣扎两下无果,竟然安静了下来。
但是我把她放到床上之后,她又不松手了。
“你不放手,要怎么睡觉啊?”
被泪水冲洗后的脸颊红得发烫,她盯着我,嘿嘿笑了一声,“抱我。”
看样子,酒劲已经上来了。我背过脸,嘀咕道:“刚才不是一直抱着么。”
“不够。抱紧点。”
我便在她旁边躺下,将她抱进了怀中。“这样行了么。”
淡月没有回应。我感觉到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微醺的香味混在清冷的空气中,化作一抹微妙的宁静感。
就这样待了半个小时左右,淡月完全睡了过去,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我试着轻轻移开身子,却发现脖子被她死死挽住了。
动静稍稍一大,淡月冷不防地打了一个酒嗝。
吓得我立刻不敢动弹,半晌之后,放弃了徒劳的尝试。
“不会睡着睡着,吐出来了吧。”
轻叹一声,我嘀咕着合上了眼睛。
早上醒来,我们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只是淡月的身子软绵绵的,我很轻松地就钻了出去。
“阿嚏——”我感觉浑身一阵发冷,肩膀和脖子都有些酸痛。
因为不能动弹,整夜我都睡得很浅。
“真亏她能睡着啊。”我看了看淡月的样子,她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红,“酒劲还没过么。”我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糟糕,发烧了。
早知道就不裹着衣服睡觉了——不,那样也很糟糕。
我连忙起身去找药箱,但是房间里除了清一色的衬衣长裤,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了。
“你还真是不逛服装店啊……”我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从药店订购了退烧药。
淡月翻了个身,似乎也醒了。“……苍树?”
“要起来了么,我去熬点粥。”“你怎么在这?”“……你还是接着睡吧。”
端着粥回来的时候,淡月已经把自己卷成了一只毛毛虫,只露了一颗脑袋在外面,衣服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微醺的淡香。
“能吃下东西吗?”我把粥放在床头,淡月便“啊”地张开嘴巴,就算是回答了。
“自己能吃么。”“不能。”“为什么?”“里面什么也没穿。”
于是我把毛毛虫竖了起来,用勺子给它喂食。
“有点咸。”都吃了一半了,淡月忽然说道。
是吗,我尝了一口,不咸啊。
“骗你的。”淡月嘻嘻笑了笑,“快继续喂我。”
吃完之后,淡月说她还有些头晕,我便又把毛毛虫平放在了床上。
淡月问我几点了,我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
淡月长叹了一声,“今天真不想上班。”
“那就请假休息吧。”“那你呢?”
我怔了一下,“我每天都不想上班啊。”
淡月哧哧笑道:“谁问你这个了。”
我替淡月打电话请病假,那头的同事似乎很惊讶,“您是哪位?”
我说是淡月的哥哥,她恍然道:“原来你就是……淡月现在你家?”
“为什么这么问?”“昨天跟她打了个赌——哎呀,答应她不能说的。”“你已经说了一半了。”“后面的就不能说了。”“那我也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
“切。”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咂嘴声,“昨天下午聊天,她向我抱怨,说从来没有人主动关心她,我说‘去跟你哥哥诉苦不就好了’,她很不开心,说‘我不去找他,他就肯定不会来找我’,我不相信,就和她打了个赌——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吧。”
“你赌赢了。”我叹了口气,“请假的事就拜托你了。”
“等等——你倒是说清楚啊,她到底在哪?”“你要来探病么?”“工作都忙死了,哪有时间去探病。”“那就不要在上班时间闲聊啊。”“切——”
挂上电话,我又给学园的同事打了过去。
恰好是搭班老师接的电话,他没等我说有什么事,便开始讲昨天的文艺汇演有多么多么成功,“初选完美通过啊,苍树老师!”
“那不是理所当然么。”我抑制住了心中的欣喜,平静说道。
“不要小看市文艺汇演啊!”“我是说小家伙们做得很棒啦。”“……那还差不多,今晚有庆功会,你来不来?”“不了,我今天想请假。”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忽然喊道:“你搞哪一出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吗?”
“我可没听出你认为我有什么功劳呢?”“切——随便你好了。”
哎,两边的同事都不好应付啊。
回到卧室的时候,发现淡月在一个人傻笑,我便问她在笑什么。
“忽然想起来,同事还欠我一顿饭。”淡月嘻嘻说道。
我问她缘由,她只说和同事打赌赢了,却不愿意说赌约的内容。看到她乐在其中的样子,我决定把刚才电话里听到的东西藏在心里。
淡月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烧总算退了下去,宿醉的痕迹也从脸上消失了。
但是吃晚饭的时候,她又冷不丁地摸出一瓶酒,在我面前晃了晃,“还喝吗?”
我理都不想理她:“再喝醉,就没人照顾你了。”
她撅了撅嘴,将酒放了回去,“薄情!”
过了一会,又跟了一句:“早知道,昨天就多喝点了。”
我白了她一眼,“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确实喝太多了,不该喝那么多的。”
“想通了?”“嗯。”“理由呢?”“要是清醒一点的话,就能提更加过分的要求了。”
我差点被饭噎着,但淡月挂着淡定自若的微笑,也不知道她有几分认真。
“……你还记得,自己提了过分的要求啊。”“不记得了。”“好好回答。”“再来一遍,我就记得了。”
我放下筷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开始反思起来:我是不是对她太纵容了?
淡月似乎感觉到气氛有所转变,向我保证道:“以后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喝了。”
我抬起头,看见了她一脸认真的表情,“长教训了?”
“嗯。”“说来听听。”“喝酒真快乐。”“打你噢!”
“哈哈哈——”淡月再也绷不住表情,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算了,你开心就行了。
笑过之后,淡月擦了擦眼角,无言地盯着我看。
“干嘛?”“你猜。”
我往嘴里塞了一口饭,慢慢嚼了很久,“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是每次都能猜到你想什么。”
淡月没有应声,我又补了一句:“偶尔给我一些提示,我才知道该怎么做。”
“真没用。”淡月嘀咕道。
“不想被烂醉如泥的人这样评价。”“我也不是想醉才喝的……”
我看向淡月投去困惑的视线,她却将脸背了过去。
就这样,我们彼此都沉默了很久。
末了,我鼓起勇气,想将堵在胸口的情绪讲出来,可是话语卡在喉咙,怎么也不愿意露头。
淡月忧伤地看着我,轻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这次是我逃开了视线,“或许是背负责任吧。”
“不是。”淡月一口否决道,“你害怕失去自由,害怕身不由己。”
我没有回应。
淡月最后跟了一句:“或许该喝醉的人是你。”
翌日,我从自己的床上醒来,恍然感觉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是淡月的那句话却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你害怕失去自由,害怕身不由己。
我下意识地想去辩驳,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明明只是一句浅显易懂的话,对我而言却晦涩无解。
摸出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消息。
“去公诉机关看看,应该有她的消息了。”
这是淡月发来的。
我放下手机,自嘲和懊恼便一齐涌了上来。
淡月从一开始就清楚地明白我的意图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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