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还没吃完,妈妈又晕倒了。王大夫背着小药箱子小跑着跑来了。
“让你熬够了时间,怎么不听呢!”王大夫上气不接下气的质问。
“熬够了啊!”李广利哭着答。
“婶子怎么不忌口呢?都提前嘱咐好了,怎么不注意呢?”他号着脉柔声的问。
“忌口了啊!什么都没敢吃,就前几天喝了一碗胡辣汤。”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王大夫气哼哼的叫起来:“早就嘱咐你妈不能吃辣。胡辣汤还了得吗?你这样的吃完了都一身大汗,你妈那身子还抗的住?”
“那……”
“没办法了!”王大夫叹了一口气:“吊瓶吧!只能这样了,可惜了我的那些药。都是地道的药材。”
“谢谢叔叔,”李广利哽咽着说。
多亏有叔叔在,不然妈妈就没救了。李广利想。
于是,一根白色的细软管从妈妈的手腕处蜿蜒的爬到了半空,那里是它的家——一个盛满了透明药水的玻璃瓶。然后变成一根铁丝爬上了屋顶,越过屋顶,在烟筒那里套上灰白色的冬衣,往天上飞去了。
李广利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想着王大夫的那些话。他给出了另一番评价:王八蛋,要不是他,妈妈还不至于那么早就死了!
妈妈的病让李广利的身体和心灵都迫切的想要长大。他想要扛起家庭的责任而让这个家不至于垮掉。学校,这个他曾经极端厌恶的地方,忽然变成了快乐但又奢侈的港湾。他很想去上学,可是那个叫“责任”的大手把他一把推向了社会。
社会上的真诚与学校中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虽然从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他遇到了数不清像王大夫那样的人。被他们的伪善与欺骗磨砺着自己那颗柔嫩的心。慢慢的,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自己也好像变成了那样的人——他自己曾经异常憎恨的那类人。一滴墨滴在清水里会让清水变成黑色。他认为自己就是那汪本来清澈见底的水。
他仿佛长着一双能穿透别人身体的眼睛。穿透身体,看清他们的心是什么颜色的。从那颗心里传出来的语言,不论听起来多么和善好听。他都能听出来掩藏在其下的真实想法。比如打算与他合伙的那个女人:莉娜,是叫这个名字吧?大概四十多岁。她的模样和名字一样掺合着洋味儿:披肩的大波浪头发被染成了金黄色。和老电影中外国女郎的金发一模一样。他觉得她一定是看着外国电影长大的,而且陷在小时候的审美中拔不出来了。在眼里周围涂了两圈黑色,这让他想起了汽车排气管。睫毛夸张的长和弯。他后来才听说,那是贴上去的假货。连睫毛都是假的,他对此有些吃惊。
她从鲜红的嘴唇中叫他李哥。李哥李哥,她娇滴滴的叫着。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叫他李哥,他感觉有些别扭。李哥!她继续叫。你看着就比别人成熟,她说,不是说你长得老哦!气质,你的气质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李哥!她拿胳膊肘顶他的腰。那双长睫毛忽扇忽扇的朝他抛媚眼儿。他感到一阵作呕。她以为男人都是没脑子动物吗?留着这些东西去骗老头子吧,我还没有这么饥渴!而且他也非常清楚,女人的这些表演(尤其是莉娜这种女人的)是要付演出费的。“李哥”的背后是一把捅向他的尖刀。与莉娜相比,他想,杨颖反倒更显得真诚些。
经历过这么多尔虞我诈后,他的耳朵已经异常敏感了起来。法律禁地的生活也逼迫着他必须多长一个心眼儿。他看着旅馆中的这个陌生人(他是叫崔立言吧?),立即就把他归类到王大夫那类的人中。对方的那些客气话一点都没打动他,也没让他感到一丝的好感。相反,他只感到了可笑。可是当这个人站起来向他鞠躬时——也许是他能看透别人内心的缘故——他立即就感受到了这个人的感情。单纯的把他当做老师看待,单纯的想请教他的那种感情。没有想要利用他!他想。
李广利走上前,扶住崔立言的手臂,把他扶了起来。
“不敢当不敢当,”李广利攥住崔立言的双手。“咱们都是兄弟,不分彼此。谈老师就远了!看样子你比我岁数大点,这样!你以后就是我哥哥了。崔,崔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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