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不足满月,就被送到姥姥家抚养。十年后再回到自己家里,我真切地感受到父母与我之间的沟壑犹如天堑。尹建莉老师说,“没有相守的长度,就缺乏感情的厚度”。这是我与父母之间最真实的写照。
我在自己家里就像寄居篱下的客人,我把自己包裹起来,层层防卫,总是担心父母姊妹的一句话会触动我敏感脆弱的神经。时至今日,我都难以想象我与母亲之间亲昵互动的画面。我与母亲面对面站着,心里却有一堵这辈子都推不翻的墙,填不了的空洞。
不是自己不去努力,而是终于明白,人生有些伤,除非时光能够倒流。一旦错过,往后余生岁月,不过是对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的修复,所谓的宽容与原谅,不过是让高墙空洞少了当初的凌厉,让自己能更圆融平和的直面曾经的过往。
内心的不安全感让自己在青少年时期变得自卑而倔强。自己无数次对自己说,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证明自己不是那般无用。情窦初开的年纪,内心的自卑让自己几乎低到尘埃,总是带着绝望地自伤自怜:谁会看上我呢?也许自己要孤独地过一生吧。然后再故作坚强地自我安慰,即使那样也没关系的,自己一定要勇敢地走下去。
我想上天对我还是不错的,我读完了大学,遇到一个能够接纳包容自己对生活时刻支棱着尖刺防卫的另一半。第一次,我在一个人面前袒露着自己内心的伤,一点儿一点儿感受着它的愈合,慢慢地磨平自己心里防卫尖刺的锐利。
然而内心的不安与自卑还会不定时地破门而入。我怀孕了,又一次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因为“妈妈”这个称呼对我是不曾抵达的奢望。
我没有看见过她最初的样子,我更不曾触摸过她的温度。我不知道妈妈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自己连感受都不曾拥有的人,能不能做好妈妈。我惊慌失措地烦恼着,情绪上来时,只能用眼泪来消除内心未知的隐忧。
我一个人被推进空空荡荡的手术室,从脊椎注入的麻醉犹如一股热流,顺着双腿蔓延到脚尖,上半身的清醒让我在害怕与担忧中看着身边的医生忙碌,我感觉自己像刀俎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我对自己成为妈妈这件事情依旧没有期待的幸福。
听到孩子那声响亮的啼哭时,我感到眼眶瞬间温热。尘埃落地般的如释重负,我听到心里一个明确而清晰的声音:我做妈妈了。内心的倔强重新泛起,我听见它说:不管前路如何,要勇敢坚强地走下去啊。
作为一个拙劣的新手妈妈,我上网、看书,我小心翼翼的地照顾着那个被我带到世界上的小生命,诚惶诚恐地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孩子不吃母乳,我担心我和孩子的联结会不会因此少了一层,将来会不会让亲子关系留下不能弥合的嫌隙。
孩子哭了,我怎么也哄不住,我看着他在别人怀里安静下来,内心嫉妒而伤心的想着,是不是我这个妈妈做的不好,这么丁点儿的孩子都感受到了吗?
孩子牙牙学语了,第一句喊得是“爸爸”。我又在担心,是不是我内心的空洞,孩子在与我的朝夕相处中感受到了,他该不会不喊妈妈吧。
人可能都是这样吧,缺失什么就会越在乎什么。我的孩子没有学会喊我妈妈,我的心悬着,为自己感到难过。
平常的一天,我在厨房做饭,小奶娃在我的脚边爬来爬去。我拿起锅铲炒菜,我感到自己一边小腿的重量。我低头,孩子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喊了一声“妈妈”,我一下子鼻腔酸涩,赶忙蹲下,抱着孩子,潸然泪下。
一种混杂着喜悦悲伤、释然感动的复杂情绪在心底流过。这就是我不曾体验过的妈妈吗?30年来我深藏心底的缺憾,将近400个日夜的陪伴呵护,全部融化进这一句“妈妈”的感动里。
长久以来,我不曾经历,我渴望体验,可以做到毫无隔阂,犹如水乳交融的亲子温情,上天到底还是派我的孩子给我带来了。我感恩命运的厚赐,赐我一场生命的礼遇。
因为知道没有妈妈在身边,长大后心里隐藏的伤痕有多深。所以无论是儿子,还是闺女,自他们出生开始,在他们成长还需要妈妈陪伴的时光里,不管自己要克服多少困难,留在身边是我的底线和原则,只为了他们喊我的那一声“妈妈”里将来没有遗憾。
现在的我对妈妈这个身份,骄傲而忐忑。我依旧在学习努力做一个好妈妈的路上。
我陶醉于儿子对我又是大厨,又是女神的吹捧,也厌烦于他天天像呼叫救火员一样的“喊妈”。我屈服于闺女每天像小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一遍遍地重复“妈妈,抱抱”的撒娇,也受困于她像狗皮膏药似的黏贴满自己所有的时间。
无论甘之如饴,还是苦不堪言,这都是上苍对我的眷顾不是吗?这是我与孩子彼此生命与生命的相遇,我有幸被他们喊一声“妈妈”,我看见了一片我人生不曾有过的温暖风景,正在体验着一段不曾经历过的人生旅程。
感恩生命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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