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从清晨开始,差不多每个清晨都会令人期待。
我也常常在清晨从床上爬起来,读书或者写笔记,利用清晨这段属于自己的时间,我断断续续地读了一部分书。当我读到上校在清晨从吊床上起来,“自信而又充满天真期待的神态,坐在陶炉跟前等待咖啡开锅”《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的这段开头时,我开始听到楼下传来装修的声音,也听到了窗外幼儿园播放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我听到了一个人或者一支军队在每个清晨行军。
在《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书中,我们从上校清晨早起的脸上,可以明显地读到马尔克斯对海明威在某种意义上的欠债,他以海明威式的简洁、明晰文风,从头至尾弥漫着绝望和失败感。上校的贫穷洗去了生活的糖尿病,使他的思路简洁清晰,现实像石头一样逐步浮现出来:
上校拧开咖啡罐子的盖子,瞧见里面只剩下一小勺咖啡了。他把锅从火上移开,倒掉半锅水在地上,拿一把小刀在罐子壁上刮,直到仅剩的咖啡末混杂着些许铁锈掉进锅里。
生活在妻子的苦苦支撑之下,上校不得不面对现实。这种贯穿全书的饥饿感,在十月的雨声中时而安静,时而嘈杂。上校翻来覆去地想,但他依然静静地等待,等待的并不是来信,而是一种真理。关于真理,克尔凯郭尔这样写道:
我真正缺少的是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而不是自己知道些什么……我应该做的是找到一种对我而言为真的真理,找到我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理念。
上校在等待着这样一封来信,并最终让整个小说建立在一封遥遥无期的来信之上。
在期待中,没有时间,没有人性,上校给钟上好了发条,时间变成了惟一的话题。我不希望看到评论家们赋予如此简短的小说以引申,无论是将上校的针线引向作者的传记,还是引向拉美的现状,或者人类信仰的共同命运。作为小说本身,还是如此保持原始的“引向某物”的状态更好一些,就这样“面对现象本身”,像上校一样坦然——“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事”,上校内心无愧。
他的鸡并不进攻,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击退对手,然后稳如泰山地落回原地,此刻,它的腿不再抖了
这正如上校内心的力量,他坚定地期待,表情天真。
鸡身上的热气和强烈的搏动使上校颤抖起来。他觉得他此生从未抱过这么活蹦乱跳的东西
显然上校从未意识到他内心的生命力,他的期待是那么坚定,读到这里,我不禁想到《老人与海》中那只非洲海岸上的狮子,它在故事的结尾又走进了老头失败沮丧的梦中。
在期待中的人,因期待而天天面对永恒的缺乏。上校躲避结局的到来或者现实的浮现。在某种东西呈现出来之前,在贫穷从混乱变得明晰之前,“我们还有日子呢”,上校一直这样想,并以此安抚妻子。上校的心灵清透,他知道结局的无可奈何,并不存在,无论是“吃屎”这一回答,如何的可笑、反讽、幽默或者简洁、原始、辛酸等等,还是无人作答,在故事的结尾之后,总有力量。像海明威、卡佛等人的小说一样,这种力量正是生活的期待本身,它不是一种外在的信仰,而是一种生命力的状态。
这是一种来自清晨的荣耀,无人加冕的,它属于每个早晨起来等着咖啡烧开,一脸天真而期待神态的上校。它夹起翅膀来,稳稳地落在上校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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