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

十二月里寒风呼啸的一天，中午两点。年过半百的老贾出现在大街上，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妄图以一己之力抵抗肆虐的冷气。他尽最大努力地快速穿过街道，进入市图书馆的大门。

老贾并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来到市图书馆，目的只有一个，翻阅医学书籍了解他胸口疼、呼吸困难的症状到底是什么病。

人对死亡的恐惧是随着生活获得感的提高而加剧的，老贾不能例外。老贾两口子身体一直健康，退休的生活也很丰富，儿子和女儿的事业蒸蒸日上，也分别在几年前结了婚，如今老两口也有了一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家庭幸福，生活无忧，这样美好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身体却突然不争气起来，礼拜二那天老贾起床时胸口疼，呼吸有些困难，这突如其来的身体问题像晴天霹雳一样使他受了惊吓，慌乱之中他尽力冷静下来，思索着这件事没有确定前不宜告知家人，他要先寻求答案。

来到医学书籍区域，老贾毫不犹豫取下一本有关肺部疾病的书，了解了各种临床表现后，他判断自己得了肺气肿。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放下这本书，老贾犹豫了片刻，又取下一本有关心脏疾病的书，胡乱的翻着，突然，一段关于冠心病临床表现的文字吸引了双眼，还未读完整章，老贾便意识到，自己不但得了肺气肿，还得了冠心病之一的心绞痛。

老贾疑惑地放下书本，不停思量着，自己饮食健康，作息规律，为何还会患上心绞痛，不行，即使死也要死的明白！他随即又找到一本关于心绞痛疾病诱因的书，仔细看了相关知识，老贾又得到新的答案，他同时患上了高血压。老贾想着：重病加身，自己居然这么久以来浑然不知，看看吧，看看这该死的生活给了我什么。

老贾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只想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病，生活欺骗了他，他要揭穿生活的谎言。对，要仔细的查，要从书架上的第一本书开始看起，要看所有重大疾病的书籍。看到糖尿病的病症，老贾确定自己得了糖尿病；看到肠胃病的病症，老贾确定自己肠道已经发生了病变；看到大叶性肺炎的病症，老贾确定自己得了肺炎；看到癌症的病症，老贾确定自己胸腔内已经有了恶性肿瘤，几乎可以断定为肺癌晚期；看了外科骨科疾病的症状，老贾确定自己不光有了重大疾病，并且肋骨也早已发生了骨折，对的，就是上个月去体育场锻炼那一次，难怪那天回来感到胸口疼。转过身对着墙壁上反光的装修材料，老贾伸出舌头瞅了瞅，没错，猩红热。

中午离家前，老贾还是一个生活幸福，对往后有大把期待的人。而现在，老贾已是一个重病缠身的将死之人。

拖着行将就木的身子回到家里，无力地倒在床上，老贾回顾了自己的大半生，他愤怒地责问着老天，为什么对他如此不公。颤颤巍巍地拿起电话，联系了老伴和儿女，老贾悲恸地、决然地通知他们马上回家里来，他要交代后事了。得到老贾的亲口消息，没人敢耽搁，傍晚时分就都赶了回来。所有人都无法相信昨天还精神抖擞的老爷子，今天为何突然就重病加身，要交代后事了。老贾的儿子询问了事情经过，提出带父亲去医院检查，经过家人长时间做思想工作，老贾同意前往就医。

来到医院的那一刻，老贾本来已经绝望的心，更加的绝望了。他开始想象自己的遗体被放在冰冷的太平间里，老伴和儿女痛哭流涕，明年清明他能在天上看到他们来给自己扫墓，带着自己最爱吃的菜和最爱喝的酒。

大夫详细询问了老贾的情况，做了一系列检查后，并没有写什么药单和病例，只是微笑地望着老贾，平淡地告诉老贾，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

寥寥十二个字，却沉重的像泰山压顶一般，老贾两腿发软，冒出一身冷汗，他确信了，他知道了，这是大夫给自己下的最后通告。留给男足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老贾的时间也不多了。绝望、遗憾、愤怒、悲伤，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证据确凿的最后一击，使老贾两眼一黑便倒了过去。

模糊之中，老贾听到医院的钟声响了，老贾觉得，这钟声仿佛丧钟，它在为自己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