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病危

父亲病危

父亲节到了。又是一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

“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么多年过去，父亲去世所造成的伤痛仍然时不时在心底泛起。一个人，无论多大年纪，只要父母还在，就总感觉自己还是个有父母关爱的孩子。一旦父母不在了，无论你的事业有多成功，常常会感觉少了点什么，常常会感觉自己活得像棵无根的野草。

父亲节，似乎该写点什么以资纪念。然而心绪颇不宁静，竟无从下笔。于是翻出一篇旧文，聊以塞责。

父亲病危

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气若游丝。

一条胃液引流管从鼻孔一直捅进胃里。嘴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呼吸机的管子从口中插入气管，每吸一口气都发出很恐怖的巨大声音。脖子上穿了一个孔，一条输液管被埋入颈动脉。肚子上，一条尺余长的刀口象条巨形蜈蚣，令人触目惊心。伤口左边，两个小孔插着腹液引流管。伤口右边，开了一个血红的大洞，这是人造肛门。相比之下，输尿管就算是非常舒服了。

现代医学真是奇怪，简直把人当机器修理。此刻的父亲，活脱脱一个疯狂教授制造的科学怪人，惨不忍睹。

不到一个月，七十六岁高龄的父亲已经接受了三次剖腹手术。如果不是身体底子还好，恐怕早就命归黄泉了。曾经脾气火爆，声若洪钟，人送绰号“张大汉”的父亲，此刻头发凌乱，面色憔悴，一双毫无神彩的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苦，无法分担丝毫。

我不禁想，人来这世上一遭，不过是匆匆过客。无论你多么伟大，迟早难逃一死。真正能做到无疾而终的人如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人都会在长时间的疾病折磨和痛苦挣扎中缓慢死去。唉，有时想想，与其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在一场飞来横祸中突然死亡来得痛快。

父亲得的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是肠漏。可是青白江区医院误诊为疝气，结果腹部伤口开得过大，致使父亲病情加重，最后不得不转送成都军区总医院。父亲刚被送到军区医院时，由于年纪太大病情太重，医院怕惹祸上身，竟以没有床位为由拒绝接收。父亲无助的躺在救护车上痛苦呻吟，熬痛不过就抓住我的手说：”求求你们，让我安乐死！“

我很震惊，当然不能同意。

我千方百计找到熟人，医院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收了。但警告我们说，父亲的病情十分严重，需要巨大开销，而最终我们可能人财两空。

有亲戚劝道：“你们还都有一家人，不行就算了吧。”我很气愤，当即表示，必须尽到最大努力，钱的问题我们自己想办法。等到钱花光了，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至少会觉得心安。

当时，我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正常，因为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都是”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尽到万分努力“。但是，看到眼前的父亲在死亡边缘苦苦挣扎，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是在帮助父亲。我延长了父亲的痛苦，难道就真的是孝顺吗？父亲会不会在痛苦煎熬中怨恨我的固执与冷血？

怜悯痛苦无助凄徨自责惭愧犹如一层层厚厚的茧，紧紧地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来……

父亲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