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more Minamata-Day 77

作者: 80天旅行 | 来源:发表于2017-06-17 14:20 被阅读10次

    一早从旅馆借了自行车,打算去水俣(Minamata)的一个展览馆参观。刚出发没走多远,就听到车站边有人在讲着什么,走近一看,是个集会。

    一个貌似车库的长方形木质建筑下,大概有近百人或坐或站,听着演讲。长凳边整齐的立着一排旗子,上面写着各种口号:

    保卫劳动法

    保卫宪法第9条

    反对消费税增加

    提高护理人员的待遇

    反对核电站启动

    。。。。。。

    这是当地庆祝五一劳动节举办的集会,演讲的人陆续上台,有律师,有医生,退休老人,也有家庭主妇,大家发表各自的看法。家庭主妇说我今天来演讲,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孩子们。

    一边的台阶上,一个小男孩趴在地上玩耍,两个小姑娘好像在画画。

    演讲进行的很平静,没有声嘶力竭的呼喊,除了发言人在说话,其余人除了鼓掌,都是安静的听,没有人说话,离集会地点不到30米就是派出所,门口停了一辆车,没有一个警察过来。

    我注意到一位大爷,端坐在凳子上,身上斜背着一个蓝色白字的飘带,上面写着英文的假名:

    No more Minamata.

    过了一会,全体起立,大家齐声三呼万岁散场。

    大爷是水俣病患者会的会长。水俣病是以这个城市命名的一种病症,60年前有家工厂把含有水银的废水排到海湾,人吃了鱼虾之后,水银在体内不断堆积最终发病,造成上百人死亡,几千人伤残。

    水俣的位置

    我:大爷,你们协会的职责是什么?

    大爷拄着拐棍说:我们是全水俣市的受害者联合会,目前有7000多人,我们主要是帮助被害者进行受害认定,向政府和企业发起诉讼,争取救济和赔偿,保护被害者的权益。

    我觉得不可思议:跟政府打管司?

    大爷:是的,我们已经进行了很多次大规模的诉讼,取得了成功,帮助93%的被害者争取了救济和赔偿,2004年的时候,最高法院裁定:国家和县政府对此事件承担责任。

    跟政府打官司,而且打赢了!

    大爷:我们想要100%的受害人得到赔偿,现在还有7%的人没有得到。

    我:这都过60年了,为什么还没得到呢?

    大爷:水俣病的认证,需要一个流程,不仅要公立医院,还要有第三方医院的报告,而且一些人原来就是工厂的职工,不太情愿发起诉讼。

    我:那对受害者是怎么赔偿的?

    大爷:大致是1600万日元(90万元左右)左右的慰问金,加上每月2-3万日元的补贴,同时还有从CHISSO公司(中文是智索)发放的320万日元的救济金,医疗费全免。

    CHISSO公司就是肇事企业,我觉得很惊讶:造成这么严重的事故,工厂还没倒闭吗?

    大爷:没有,现在还有呢,CHISSO是我们水俣的第一大企业,有国家的保护。

    建厂时的CHISSO水俣公司

    跟我在一边听的还有一位从福冈来参加集会的帅哥,他接过话来:就跟东日本电力公司一样。破产了,就没人赔偿了。

    311大地震时,东电公司发生核泄露,造成几十万人受害,现在老老实实的在赔偿。

    我:光赔偿就完了?

    大爷:不是的,当时这个工厂和总部的负责人都被判刑了。

    大爷:我也是受害者。我50度以下的温度是感觉不到的,疼痛感也低。

    他说着,用指甲掐手背,我和边上的帅哥都不忍心看了,他竟然说不疼。

    “我平时不吃生鱼片的,没有味道,只有特别辣和甜的东西才能有一点感觉。”

    我顿时觉得很悲哀,在日本这个盛产鱼的国度,不能吃生鱼片,简直就是要命。

    大爷:现在我们集会的地方,原来是一个车站,当时有3条铁道在这里交汇,整个车站就是为CHISSO服务的,那时候大家都想进这个厂。

    大爷一边说,一边在沙地上,用拐杖给我们示意。

    “当时这路上没有树的,就是一条笔直的马路“。

    马路的对面,挂着CHISSO公司(チッソ)的牌子,这是它的子公司叫JNC。以前这个工厂生产树脂产品,使用了很多有机水银,排到海湾引起事故。现在改做LCD和化肥了。

    大爷:我们日本当年空气污染也很厉害,很多地方天天都必须要戴口罩,学校还有空气净化器。

    小学生戴口罩上学

    “我10几年前就开始关注你们中国的空气污染了,当时就很严重了,经常飘到日本。不过奇怪的是只是从这几年才开始报道,感觉你们中国重视工业,对人命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我作为环境污染的受害者,深切的体会到了污染的痛苦。特别希望你们中国能吸取教训,不要再走同样的老路,让老百姓都能呼吸新鲜的空气,自由的、健康的呼吸。”

    我向他表示感激,跟大爷和帅哥告别。

    我回头看了下刚才集会的会场,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也没有一点垃圾,像是没有发生过集会一样。

    正要离开,大爷骑着摩托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材料给我。

    蓝色的小册上写着:水俣病还没有结束。

    小册子上面一本书,“我们还翻译了英文和韩文,这一本是中文的,送给你。”大爷说。

    大爷说的中文,是繁体字:拒绝水俣—以司法解决的道路。翻开一看,是由台湾中正大学的政治学教授写的序言:

    祝福持續中的訴訟,能夠讓水俁病患者終見正義的曙光。祝福靜謐的水俁,能夠從悲傷的過往尋回人類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希望。

    我向他感激道别,没想到大爷从蓝色的飘带上,又取下了水俣病患者会的胸章给我。一只可爱的熊本熊高举双手,顶上是一朵黄色的玫瑰,上面写着:

    救济全体水俣病受害者

    No more Minamata.

    水俣市为了让大家了解水俣病,特意办了一个展览馆,路上标示的很明显,没有一点要遮遮掩掩的意思。

    原来污染的海面,已被清理干净,并且填埋成了公园。公园里建了高尔夫球场、足球场,还有一块很大的玫瑰园,一位妈妈吹着泡泡,两个小孩在草坪上来回的追。鸟鸣阵阵,不时飘来淡淡的玫瑰的香味。

    一进展览馆入口,就是一个名为水俣之魂的佛龛,不仅纪念因污染死去的人,还有鱼和鸟以及所有生物。

    一面墙上,挂着死去的受害者的照片,上百人,不分男女老幼,每一张照片都曾经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CHISSO工厂建立后,居民不断发病,一开始工厂并不承认是其造成的,即使经过鉴定确认是工厂污染引起之后,工厂仍自恃有国家和政府的保护非常傲慢,只给予很小的赔偿,愤怒的老百姓屡次冲入厂区抗议。


    旗帜上写着:父亲的仇,就是儿子的仇,赔偿!

    很多受害者在CHISSO工厂前示威静坐。


    更有一位父亲为了讨回公道,只身一人来到东京的CHISSO总部静坐1年9个月之久。父亲的举动感动了妻子和儿子,两人当了这个纪念馆的解说员。


    除了静坐抗议,当地人还推选代表,前往卫生部交涉,并赴瑞典参加了1972年的联合国人类环境会议,号召全世界政府来关注水俣病的救助。


    高傲的国企终于低头认错。现在每年的5月1日,水俣市都会举办受害者慰灵会悼念被害者,市长也都亲自参加。


    纪念馆的墙上挂着几幅照片,都是被害人写的:

    不知者为罪,

    假装知道,罪加一等。

    撒谎罪大恶极。


    从失败中学习,失败才不会浪费。

    坦率的承认错误,

    才能在行动中改进。


    一张照片上一位父亲和一位小孩子,父亲患病死去,临死前做了艘船,用儿子的名字命名,突然间让人很感动。


    结帐时,从门外进来一位一瘸一拐的大叔,收银的小姑娘指着照片上的小男孩说,这个小男孩就是这位大叔。已经60年了!大叔现在是纪念馆的解说员,用自己的经历向世人讲述那段历史。


    现在的水俣,不仅为受害者争回了权利和尊严,还积极的对环境进行保护,其中垃圾分类达到21种之多,即使在日本,这种详细的分类也是第一个。

    今年五一本应举行的慰灵会,因为地震的影响延期。在海边,我看到了一开始那位大爷说到的碑,一边是挂着一座警钟,还有很多祈福的千纸鹤。台面上摆满了陶土烧制的各种鱼、虾。



    一对年轻夫妻推着婴儿车在碑前停下,边上一个到膝盖高度的小男孩,他摆弄着陶土的鱼虾,“这个我认识,这个是海星,这个是扇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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