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回眸

“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 ”

那么，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爱、错过，于十八年后重逢，该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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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开学前一天晚上。

“芙蓉，我是肖越。我今天来学校开会，在班主任花名册上看到你的名字的，很惊诧，问了办公室杨主任。他拿出你们去年的教师合影照给我看，我才敢相信就是你！这些年，你好吗？”

这条突然而至的信息让她蒙了！陌生的号码，熟悉到骨子里的名字。

一直没消息，很多年了。突然出现了，却在一个学校。怎么面对？！

难怪他诧异，她也是。分手时他在一家公立学校，她在工厂。山长水阔十八年。

想了又想，她回了五个字：我很好，谢谢。

很不想再去上班——不想再见他。但明天就开学了，突然辞职怎么跟学校说？怎么跟家里人说？辞职以后干什么？一团乱麻。

2

相识很偶然。

她是他大哥的学生。他高她一届，在另一所学校读高二。有一次他在大哥办公室，闲来无事翻看学生作文本，读到了她的作文。

她是后来接到一封陌生人的来信，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是个坦率的人，直言喜欢她的作文，想认识她，交个笔友。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同学之间通信很普遍，但跟一个陌生人通信交朋友，她还是心有惴惴。

他的钢笔字很漂亮，信也写得诚恳，文笔又好。她回了他一封信，就算是认识了。

见面是他去徐州师院读书前的那个暑假（他后来告诉她，他其实早就偷偷到学校去看过她），通了两年信，也算是一个老朋友了，见面也没觉得尴尬。

读大学后，像以前一样，他的信特别多。他的大学生活，他读的书，他的同学，身边发生的事……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他在信里鼓励她好好学习，给她传授自己的学习方法……他们像两个无话不谈的“革命同志”，信件传递着纯洁的友情。那一种相互喜欢，也心照不宣。

然而，她没有考上学校。

3

她决定停止与他的通信。他不同意。

放暑假，他家都没回从学校直接找到她家，就那么莽撞地与她家人见了面。

他跟她说，现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很正常，家里人知道更好。

在他的要求下，她跟他去见了家人。

这就算确定了恋爱关系。

他们真是“谈恋爱”，他读书，她打工。聚少离多，鸿雁传书。

那一年毕业，他说费了许多的劲才没去分配的乡镇，进了城郊那所学校，虽然不在县城，但总算离在县城打工的她近一些。

相爱容易，相处难。他急躁，她倔强。

有甜蜜，更多烦恼。

4

分手是她提出的。之前她就提过，他不理会，不同意。

那是他工作第二年的暑假里的一天，他到她家去找她，要带她家去他家过两天。两人聊天，说到结婚。他跟她说，家里人讲，等帮她找到工作（铁饭碗）再结婚。

她当时就生气了：谁要跟你结婚？凭什么要给我找工作？我自己有工作！

他知道她生气的原因，她曾因自己没有正式工作，觉得与他不配提出过分手。他连忙道歉，解释。她就是不听，更不愿意跟他去家里。他气得起身离开，连午饭都没吃。

她觉得不解气，又立即写了封信给他，叫他不要再来找她，并且把他写的信全都烧了！

5

不是没有过后悔，但她没有认错的习惯。特别是对他。

后来，他还是写了信来。

她读着哭了，却更觉委屈——觉得信来得太晚了，裂痕已经存在了。回了一封更决绝的信。

也曾遇见试着接近她的人，但心却一直空白。

后来，他又来信说，家里人给介绍了几个人，但走在路上没有感觉。如果回头，能不能找到你？

她觉得这信就更晚了，心早已凉了。

她没有回信。哭着烧掉最后一封信。

后来，却有了失眠的毛病。耳边总是听到他喊她乳名的声音。眼前总浮现他摸着她的头说，黄毛丫头，要听话！

6

后来，真的就没有再见。连偶遇也没有。

张爱玲说，对年青人来说，四五年是一辈子。她觉得，相识到分手的这几年，已然一辈子了。

后来有一天，她姐姐说，在街上看到了他，抱着一个大约一岁的孩子。

她于是，相亲，结婚，生子。

7

曾经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面，但从没想到会这样。她能感觉到他的欣喜。

作为学校新聘的政教主任，给全校班主任开会。声音还是那么熟悉，人却是陌生了。

会后，他喊她，她笑着寒暄，竟像老朋友一样。忐忑不安一夜的见面，竟也没有太多的尴尬。

他给她发信息，说了别后的一些情况。

他说最后一次给她写信后不久出了车祸，卧床好多天。那时候多希望她能突然出现啊，也就在那时候，烟酒都成了瘾。

后来，相亲，结婚。现在，孩子读初中了。

他说在微博写了许多给她的文字。

……

后来她发现他们早晚自习和值班竟然差不多都是一致的。上下班常是一路，突然才明白都是他刻意调整的。

8

像小时候剥开的一块糖，长大了才吃到嘴里，虽然甜味风化了许多，却终于化解了心头的委屈。

以为早已放下的，原来一直在心底。

她的心很小，突然多出一个人，觉得满满都是。她的心头是惴惴的，觉得对不起丈夫，想跟他说，但又不知怎么说起。他好像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但不知道怎样的人，怎样的过去。她没说过，他也没问过。

但她跟他略略说过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庭。她说她现在的生活很好，丈夫对她好，孩子也乖巧懂事。

一天夜里，她收到一条信息，说她是他的妻。从他的手机里获知她的号码，冒昧打扰。她说她很痛苦，他睡梦里喊她的名字，她知道有她，以为他早已忘了她……

她再也睡不着了。想起他曾也曾说过，妻敦厚善良，对他好，对家人也好。唯一一次让他很生气的是，妻撕掉了他保留的她的信件，他们大吵了一架。

她回她三个字：你放心。

她一夜没睡，做了一个决定。

9

临近学期结束，她递交了辞职报告。

理由很充分，老人生病，孩子升学，自己身体也不好。

她撕掉了重逢后他给她的信，丢进了年轻时曾喜欢去的那条河里。她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仪式——这是真正的最后一封信。最后。

她删掉了他的号码。

信中他的那句话依然记得——无论你生活在谁的屋檐下，你一直住在我心里。有事要找我，我随时随地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知道自己，遇到天大的事，也不会找他。就如虽然那个号码烂熟于心，却再也不会去拨响。

10

她觉得，年青时写下的故事，终于划上了句号。

她清楚，这是前世今生最后的回眸。

也许，倒是真正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