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无悔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8期“憾”专题活动。

“小姑娘，买点肉丸子吧，天气冷，打火锅一流！”卖冻肉的老板吆喝着，弯弯的眉毛，闪亮的眼睛均透露着金钱的光辉。

今天是个好日子，每逢过年过节，街市里就不愁没有生意。四处人头涌动，大家买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喜庆。

“买生菜了喂，生财生财！升官发财哟！”

“买鲜虾活虾了哟，生生猛猛，一年到头笑哈哈呀！”

“买汤圆了哟，元宵吃汤圆，一家团团又圆圆！”

正月十五，年轻人过的是情人节，家人过的是元宵节，大家都想围在一起吃点好的，予以团团圆圆。无悔想着过年吃得太油腻了点，家里还有点青菜，今晚就简单买些肉丸子一起煮了吃，热腾腾的应该还不错。她混进阿姨堆里，往贵价的那边挑选着，母亲喜欢吃鱼蛋，这个就多买一点吧。

“小姑娘今天回家煮饭呀？这个肉肠不错的，多买些吧！”老板殷勤地招呼着，把一包看上去还不错的肉肠递给了无悔。

“嗯，这牌子不错，我妈应该喜欢。还有鱼皮饺，也给我来一盒吧！”这个牌子平时母亲也有买的，跟着入手准没错，她心里得意地想。

“元宵节不跟男朋友出去吃饭庆祝跟妈妈一起吃呀？真孝顺，算你便宜些。”老板跟无悔打趣到。这么标致的小姑娘，还会下厨，怎么会没有男朋友呢？开玩笑而已。

“谢谢老板，生意兴隆哈！”无悔拿着肉丸告别了善谈的老板，绕道去水果店买了一些母亲爱吃的草莓，便往家里走去。

“妈，我回来咯！今晚我们围炉吧！”无悔边放下大包小包，边跟母亲说道。眼角余光瞄了瞄地上的战利品，露出16颗洁白的牙齿，像扒开云层透出来的光线，照耀着母亲的心，温暖极了。从小到大，无悔都是母亲的开心果，眼睛总是笑眯眯的，让人看着都会忍不住都想亲上一口。很少人知道这些都是无悔装出来的。

八岁的孩子，很多事情都是明白的，那时假装忘记，只是希望母亲不要伤心。既然她不想她知道，她也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只要母亲能高兴，就可以了。

三年级暑假的一天，妈妈忽然收到一个电话，挂断了之后便久久地出了神。过了一会儿，奶奶来了，爷爷来了，外婆来了，姑姑也来了，然后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大家哭得几乎昏厥，妈妈自始自终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一直到晚上。后来人生中无数次遇到不期而至的苦难到来，每当那些曾经熟悉的人不约而同地到来，然后从未见过的人相继出现，她就知道那些都是不好的瞬间。

所有人在那个晚上，在客厅里无声地做着些什么，外面彻夜灯火通明。母亲把无悔拉进了房间。

“没了是什么意思？”无悔呆呆地问。母亲告诉她父亲“没了”。她知道“没了”不是什么好的词语，但是具体哪里不好，她说不出。她只是隐约知道，爸爸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那一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无悔叫得气都喘不过来，撕心裂肺的痛，疯狂抓住她的心胸。她仿佛全身抽搐，看不到一点光亮，茫然伸出的双手来不及触碰任何东西，眼前就一阵黑，晕了过去。

后来发生什么事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了短暂的失忆。她连最喜欢的游乐场都不想去了，心里好像有空出了一块东西，抓不到，填不了。秋天到了，水银柱也没有上升，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母亲告诉她，她只是摔伤了脑袋，所以才会如此。而爸爸去了远方出差，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回来。也许不告诉她，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就任由她把脑海里最深层的痛永远埋藏吧。

“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多好？反正他已经回不来了。等有一天，就告诉她，我们分开了就行。”当有一天，她忽然听到妈妈和外婆的谈话，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种东西跳跃着，充斥着，想要爆发。自己忽然想起了一切。

短暂的失智后她选择继续忘却，忘记父亲是如何离开的，忘记当时大家当时是如何恸哭的，忘记曾经与父亲的温馨画面，忘记自己的记忆……既然母亲不希望她记得，那她就不应该记得，至于那些消失了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现在，未来。她甚至没有参加过父亲的丧礼，一直就保持着迷糊的状态，度过了那一段时光。她想，只要母亲能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妈，重新找个人吧，我爸他会明白的。”无悔一边洗菜，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母亲穿线的手在半空停了停，脸上露出了一刻惊慌，但是很快又回复了平静。“傻孩子。”母亲说，眼眶有点湿润。无悔分明看到了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润，像那等待盛放的花蕾，微微泛着红光。此刻的母亲仿佛年轻了十岁。无愧想，母亲能高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