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处于既难以独处,也难以同他人相处的危机。
我们已经忘记了如何独处,如何专注,如何面对面的无法预料的交谈。
我们已经无法断网,无法离开手机。
Sherry Turtle在《Reclaiming Conversation》这本书中提到以交谈之名,数字时代我们更需要对话、信任与理解,而不是把生命、时间与相处都留给机器。
如果引用梭罗在《瓦尔登湖》里所提到的“小木屋里有三把椅子,独处时用一把,交友时用两把,社交使用三把”;那么一把椅子代表与自己交谈的独处;两把椅子代表与他人面对面交谈;三把椅子代表在公共场合的交谈;而四把椅子则代表着,人工智能技术下,人们开始与机器交谈。面对面交谈带来了的是良性循环,将谈话与同理心以及自省能力连接起来,但是技术破坏了这种良性循环。
一把椅子:同理心,学会和自己交谈
书里提到了前两年非常受到关注的一个研究结果,过去的20年中大学生的同理心水平下降了40%,并且这个变化出现在智能设备普及的近10年。
有多久没有自己和自己交谈,在一个人静静的呆着的时候,不是拿出手机来看。我们有多久没有忍受过孤独和无聊?在意识到无聊后你能忍受几分钟不掏出手机?因为,我们无法独处。又或者说,独处已经变成了我和我的手机。独处变成了控制你的社交网络。独处变成了联网。独处变成了你和手机背后那些你可以控制的数字交谈,交谈的人群,交谈的时刻,交谈中展示的自己。其实”我就是看看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事,有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这种都不是你无法离开手机真正独处的最大的理由,事实是我们和设备产生分离焦虑。
无法独处的人,其实是无法和自己交谈。太过于依赖数字设备的习惯,让我们根本无法忍受无聊。而其实无聊是有意义的。无聊的时候那些胡乱的想法、那些天马行空、那些自省与反思,贯穿一生,并且对于成长期和儿童的早期发展更为重要。因此,sherry turkle呼吁我们要放下数字产品,重拾注意力,重拾同理心,重拾自省。重拾独处。学会独处,学会和自己对话,在自己给自己找到安全感后,我们才能发展处同理心来理解他人。
同样,我们应该从人的弱点出发设计技术,而且对于数字产品的成功的考量标准应该改变。那么,技术的功能可供性带来了什么?掌控感。你想说的话总能找到出口说,总能被人听到,只要你公开在网络上就可以了。你可以自由地决定什么时候将注意力放在哪里。巴掌大的智能手机在口袋里,你就永远不会独自一人,永远不会无聊。
多任务处理一定比单任务处理好吗?如同深度阅读一样,多任务处理不一定是好的。在Sherry看来,我们需要找回单任务处理的专注。制定一个浏览器一次性开启的窗口不要太大的规则。所以从短期来看,单任务处理的利益少于多任务处理,但从长远来说看,从恢复我们的深度阅读与专注力的能力这一点上,我们不能那么计较单任务处理的投入产出比。还有一种问题是,“长期以来习惯同时处理多项任务的人,大脑已经被训练得十分渴望这种状态。”
两把椅子:那个可以“编辑”的自己
我们都很喜欢在陌生的空间中有手机。Sherry把它形容成我们每个人的“安全毯”,因为在那里自我是可以“编辑”的。第二是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是可以避免交谈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零摩擦“的时代,技术的可供性让你掌控一切,规避掉所有的不可预测。技术甚至会让你的第二个自我看起来是完美的。不知不觉中,“人类正在和手机共同进化,变成新的物种。”
很多人宁愿发微信发短信,也不愿意交谈。是因为我们不喜欢即兴的、不可掌控的对话,或者说我们再逐渐丧失这种能力。我们避免开放式的对话。。当交谈在面对面发生时,你是无法控制和预测自己所要说的话的。而网络带来的“编辑”,则可以让我们恰到好处。“因为担心自发性,渴望控制时间,所以交谈正日渐式微。”然后正是这些即兴的对话中,我们呈现的是真实的自己,来不及编辑、来不及修饰,不隐藏自己的弱点,在这个过程中,增强了同理心,促进了亲密感。通过面对面交谈中的那些停顿、犹豫、联想,那些沉默发出的信号,是帮助人们发现深藏的东西,找到内心的方向。
然而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弱点对于幸福感、创造力,甚至效率都至关重要。在充满分享着“正面消息”的社交网络生活里,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而对于成长在数字时代的孩子们来说,未来作为家长,我们应该让孩子知道,负面情绪是正常人生的一部分。家庭应该定下新的社交规则,比如“晚餐时不能把手机放在桌上”、“家庭成员不能各玩各的手机,而是应该交谈”;“在陪孩子的时候,不要看手机。”;“耐心聆听他人的讲话,忍受进入对话的最初7分钟,因为你可能会觉得还没找到合适的沟通步调”。
在工作、爱情和友谊当中,亲密关系建立在倾听可能对你来说无聊、对方却觉得有趣的东西之上。在于我们熬过最初的七分钟,而不是思考着自己怎么找一个巧妙的机会拿出手机看一眼。在面对面的交谈中,虽然“沉寂”常常可能发生。但如何在交谈进展得十分缓慢的时候去找到合适的方式让交谈会进行得更为顺畅是人的社会化过程的一个必经之路。
即兴谈话的能力就像肌肉一样,常常不用是会萎缩的。深度阅读和专注力也是一样,常常不用就会退化。
三把椅子:我们要创造交谈的空间
老板们说年轻人进入办公室后通常是这样的:摆出自己的电子产品,打开他们的笔记本电脑,戴上耳机。“那种特大号的,像飞行员一样。”他们和客户不再那么常常见面交谈,而是更愿意通过邮件来沟通。
我们设定职场新的社交规则,如果带上大大的耳机,说明我拒绝现在被打扰,带一边耳机表示你可以在我工作的间隙过来跟我说句话,摘下耳机表示我现在available,也通常潜意识地意味着我在处理事务性的工作,可以被打扰。
我的好朋友在我询问他现在的工作单位里同事们用微信工作的问题时提到一个细节,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偌大的平面非常寂静,坐在自己背后的同事或者一个柱子之隔的同事都是在网上和自己说话,而不会走过来讨论问题。而回到家乡省会城市,隔壁办公室的同事会特意走过来和大家说一件事。我问他感觉到什么不同吗,他说回答不上来,只是现在回忆起来觉得很奇怪。
Sherry Turkle走访了许许多多的企业,发现可喜的是,依然有许多企业找到促进交谈的方法,创造的利于面对面交谈的文化与空间。比如设计每天站立会议(stand-up meeting)、在寸土寸金的城市设立微型厨房和休息室、每周四早上提前到达办公室吃早饭并且不安排工作、只留给即兴交流的老板们,还有那些尝试着通过冥想meditation课程来提高员工自省能力的HR们的良苦用心。
四把椅子:与机器的交谈
Sherry提出了梭罗没有想到的第四把椅子,即人工自然。我们创造出了一个人工自然,模拟情感。即我们开始和机器对话,而不是通过机器对话。
当然,并不是机器人到位或者说是机器人技术到位了。而是我们自己愿意接受这种情况,是什么让人类把情感、抚慰、理解这些人类特有的东西都准备外包给机器?
Sherry在最后一章中谈到了在她研究社交机器人的十几年时间里,有一个时刻让她很心痛。她和MIT团队的机器人专家把therapy robot小海豹带去许多养老院给老人用。某一天,他们看到一位老妇人和小海豹Paro交谈,因亲人离去的她正在从和Paro的交谈中获得慰藉。Sherry说那一刻,她考虑并不是和团队一起欢呼人们通过与机器的互动获得同理心、获得理解与抚慰,而是深深地心痛与无奈。心痛的是,抚慰、拥抱、关心这些人类特有的特性为什么现在已经外包给机器去完成? 问题不是机器是否真的能理解人的痛苦,或者说是假装出来理解这种痛苦。而是我们人类现在居然将这种价值都无法提供。我们需要反思的是自己。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走过了许多道路,才让商品外包装上写清楚成分、热量、含量等,而不是一味地享受食物。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让驾车行驶有了限速,而不是一味地确认汽车技术可以达到的最高速度。
“智能手机仿佛是新式的糖和脂肪,它们的力量如此强大,如果我们不加以限制,它们将会毁掉我们。”我们要花多长时间,走多少道路才能让数字产品、数字设备的使用有所限定,明白并不是一味地多就是好,一味地依赖就是好?
每一项技术都要求我们直面人类的价值,这还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将让我们能够再一次确定人美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我的一个朋友跟我说,你有没有发现,近5年来你的所有社会关系已经完成转变到网络上了?我后来一直在想,频繁的、热络地、热闹非凡的网络社交真的带来了很大的满足感吗?你是觉得朋友变多了还是朋友变少了?
我们的社会关系从我和这个人在一起生活工作过一段日子、到我们聊过几次天、我们在某个场合见过面变成了我们只是加了彼此的微信但我们没有过交谈,仅仅是数字产品将我们“连接在一起”而已。“认识一个人”这个词语的意义是否都需要重新定义。实际上,我们也并没有真正增多了多少朋友的感觉。
让技术复归原位,重拾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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