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西回来的几天时间我仍旧在忙学校的事。我把三千字的实践报告写出来交给领队的大二师哥,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却不曾想这个师哥看过我的报告后列举出许多条框来告诉我要增添和修改,于是,本来就造假的报告活生生变成了歌颂几位领队功德的赞美诗。
“并非大学如此,但凡有阶层的地方都这样,人类社会里大家都利用职权各自为己,主动为他人着想的才是少数。这种事在大学里很常见,你应该有所察觉,大学才是最不公平的地方,我是说离开高考以后。”思妤说。
果真如此。
占据资源的人永远优先于他人得到好处,这类人极少有将自己的权益分发给其他人,尤其是大学这种各自为己的地方。在大学,只需要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中做到足够讨人喜欢就可以成为宠儿,其他能力则是而后的评判标准。
这也是时代的悲哀。
处理完学校的事后我终于来了思妤上班的公司开始我的暑假兼职,这里的工作比之前在酒店打扫卫生的活计高端出不止一个档次。我每天在思妤的办公室里画图,用我最擅长的能力去做最喜欢的工作,不用考虑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人冷落不在乎我,也不用管复杂的人际关系将我包围时我该如何应付。思妤把一些广告语或者关键词语传给我,我只需在手绘板上将它们设计成艺术字体的样式再传回给她。
时光如果可以定格在这时我一定不会拒绝,毕竟难得这样简单的生活方式,立在艺术思维的畅想之上,隔世观云一样和现实世界毫无瓜葛。
“工作累么?”来公司的第二天思妤突然问我,“如果很费事就跟我说,你现在归我部门是由我负责,你的工作量我负责增减,其实不想做也没关系的,在这里我说了算。”
我放下手里的绘图板抬头:“不累呀,怎么会累。这只是简单画画而已,况且也是我喜欢的事。”
思妤沉吟了一下:“喜欢画画。”
“对呀,二十年以来最喜欢的事。”
“为什么呢?”
我撅了撅嘴巴,整理好语言说:“以前跟你说过,在我小时候家里对我很不好。”
“我记得。”
“那时候只有姐姐对我好,家里其他人没有谁会愿意跟我说话。尤其在我打碎家里的几件陶瓷摆饰后他们更是限制了我的活动范围,那是我刚上幼儿园时候的事,除了我和姐姐共同的卧室可以自由活动外,家里其他房间都禁止我进入,甚至是客厅和餐厅也有固定的两块瓷砖宽度的直行路的范围。那时候家里人都很恨我,而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他们为什么冷落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让他们开心起来。于是姐姐是唯一会和我说话的人,一来二去我就只和姐姐说话,上了学以后极少和别人讲话,社交能力为零,到现在也很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画画是我的第二种语言能力,可以这样理解,没人说话时候我就画画,是姐姐教给我画画并且告诉我如果有什么不想说的就画出来。每天她写作业,我在她身边画画,直到我开始上学并且有了自己的作业,那之后每天姐姐会辅导我做作业并且陪我读书。可是这时候姐姐考完了高考要出去上大学,我彻彻底底成了独自一个人,没人陪又不喜欢说话,就一直画画并且渐渐喜欢上这种最简单的宣泄和表达方式了。在姐姐央求下,父亲出钱送我去了市里数一数二的艺术培训机构专门学习素描和水粉,在那里我终于感受到被称赞和被人重视的感觉。我是进步最快以及画得最好的学生,我总可以很逼真地画出老师要求画的东西,所以我很快就从素描班晋升到水粉班。得知这样的消息父亲母亲自然也会高兴,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出生时所造成的灾难所留下的伤痕在他们心里淡去了,不再计较我的过错,还是他们真的为儿子的成绩而感到骄傲,总之在我十二岁那年生日时他们对我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了。画画这件事是我很多年来表现自己想法的方式,同时也是改善我和家里关系的直接联系者,无论是哪方面原因,画画都是我最喜欢并且最想做的事。”
听完我的话后思妤迟迟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我,说不清她眼神里是忧郁还是迷茫,她只是看着我。窗外是一片蓝,济南竟会有这样清澈的天空,真是难得。
“可能说的有点多,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了。”我被盯的有点不太好意思,“这就是全部。”
“嗯。”她回答一声后扭开了头,“似乎我们是两个极端。”
“什么意思?”
“家里并不希望我学艺术。”思妤脸上挂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却固执地选择了这条路,一路杀到底。本来家里和我关系很好,在我小时候。那时候我还有个弟弟,只是弟弟在六岁那年死了,因为画画死掉的,那天他一如往常拿着裁纸刀削铅笔,可谁知削好铅笔后他竟拿着刀开始耍起来。就好像是一场闹剧一样,他脚下踩到自己用来接笔铅的那张纸,手里的刀和整个人一起飞出去,不偏不倚刀子抵在墙上插进他的脖子。那之后家里便不再允许我接触任何有关画画的东西,可他们越不让画我便偏要画,我没有见到弟弟最后一面,弟弟死的时候我正在学钢琴,我钢琴也在特长班里数一数二的棒,只是弟弟死后我再也没碰过琴,固执地选择用画画的方式纪念他。”
我摇摇头:“这可比我的事要糟心得多。”
“都过去了,如果不是突然提起这个话茬,我也不会想起来这码事。”
我附和她的话笑了笑,随即又想到她刚刚说的,便问:“你刚才说家里不希望你学美术,可你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从事这方面得工作。你和家里关系很僵吧?”
“那倒没有,父母常年工作不在家,也不知道我偷偷画了多少画。后来,也就是现在,过去的事忘记得差不多了,他们也不再管我从事何种工作了。”
“那还好。”
“的确挺好。”
说完这些,我们重新回归沉默。我开始想小时候我在家中的种种遭遇,也想姐姐在我成长路上陪伴我的点滴岁月,后来又想起俞婷,其实每一件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就好了。所有的经历和遭遇说不定都是早已安排好的,我和思妤不约而同地坚持了艺术,也最终在这里相遇,这才是活在眼前时间里应该感激的事情。我重新拿起板子开始画思妤交给我的任务,思妤仍旧在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是关于她曾经在家里的经历,也或许在想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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