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山,却困为山中雀

作者: 鹿宥宥 | 来源:发表于2021-11-19 20:56 被阅读0次

    1

    这方唱罢,我登场,一张琴案上放着一把传世好琴,由我弹出了人间的纸醉金迷,众人听了个开头,都道好,银子,珠宝,若无关紧要之物,尽数扔上来,我开颜一展笑容,他们便像丢了魂似的,有几个自以为家底雄厚的子弟,不听老板娘的劝诫,非跑玉轮楼来寻欢作乐,喝了几回花酒后,就连累父母兄弟一起倾家荡产了。

    虽然我对他们这些不上道的年轻人表示同情,但我更同情自己,一个韶华正好的女子,被迫日日装风骨天成的柔弱美男子,也很可怜。

    而且我出现在这里,绝对是个意外,别人的穿越非富即贵,再不济也是个有志青年,默默发光发热,也总有一日会被伯乐看到并赏识,最终得到一个飞黄腾达的结局,我的穿越有点难以启齿,一来就是君王床榻上被虐待的“男宠”,君王疑心病很重,唯恐有人暗杀他,我好几次深夜惊醒,都是差点被他掐脖子快停止呼吸的时候。

    他满头大汗,呼吸有点喘急,一见是我,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连忙松开手,他力气很大,单手就把扔我下塌,伴君如伴虎,还是一头发疯的虎,我还得匍匐跪在冰凉的地上,千恩万谢他的宽恕。

    他近身随侍的一位公公曾对万分怜悯地我说:“小公子,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您不是他心尖上的人,他对丞相的恨意,转接在和丞相长得相似的您的身上,等他发泄完他的恨意,自然愿意放您走的,所以听老奴一言,忍一时的委屈,换一条命还是值得的。”

    他嫌弃地瞧我,随后重新躺下去,又厌恶地瞧瑟瑟发抖的我一眼,鄙夷地冷哼一声,翻过身,继续睡,我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怕出了一丝声响又惹得他发疯。翌日天明,双膝跪得麻木,他睡了一夜好觉,醒来精神抖擞,唯独见我还杵着,便动怒,让我滚下去。我双腿酸麻无力,根本站不起来,还是由两个会察言观色的宫人主动搀扶我去偏殿的。

    后来有一次,早朝完毕,他回书房批阅奏章,传唤我伺候左右,那一天他批阅完奏章,冷冷地叫我的名字,我不敢怠慢,立即恭敬应声,他说:“你想要离开皇宫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我做梦都想离开皇宫,离开他这个发疯的君主,现在放眼前这么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必须得牢牢把握。

    他不耐烦地说:“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孤在问你的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轻轻点点头。

    他继续说:“孤有一个秘密基地,专门收集各类情报,许多达官贵人的消息,比如多年前,孤的亲弟弟有谋反的意图,孤也从那里传来的消息,孤要你做孤的眼线,顺便帮孤赚点银子,当你离开皇宫,离开孤身边的赎金。”

    我小声道:“君主高看我了,奴才别无所长,恐怕赚不到银子,也不能为君主分忧解难。”

    君主淡淡道:“你的琴不是弹得不错吗?”

    2

    就这样,我在他的安排下,被送进了玉轮楼,凭借从小习得的琴艺,不出一个月,便凭借老板娘独特的包装法成了楼里名声盛大的花魁。

    玉轮楼的老板娘也是君上的心腹,在皇宫里,我虽仅见过她一面,我初初再见她就想起来那一面之缘。

    她见我便主动上前来热情招呼,可能以为我还是君主身边得宠的人,对待马虎不得吧,故待我十分热忱,携着一群莺莺燕燕迎我入内,雅间上座早已经备好了热茶与新鲜的瓜果点心,宾客的座位井然有序地围绕着中间的戏台子前摆放。

    玉轮楼从来不在白天开门营业,故这个时间点,楼里还没有客人来。

    她耐心细致不绝地向我介绍,杯空饱腹之后,旁边一个年纪稍小的丫头,又沏了一杯热茶到桌上,我望着杯盏里不断上涌如白雾的热气,笑着认真地问:“老板娘,那我需要做什么?您尽管安排。”

    她问:“公子擅长什么?”

    “擅长的没有什么才艺,会弹一下琴。”

    老板娘思量了一会儿说:“会弹琴,这可是个好才艺。”

    我窘迫地说:“老板娘您可千万不要太看得起我,我担心我会砸您的招牌。”

    老板娘摇摇头,自信满满地说:“玉轮楼曾经来过一个贵人,他传授了我们一套秘诀,我们才能在同行中脱颖而出,因为绩效太好,导致对面本来生意红红火火的醉红楼倒闭了。”

    我好奇地问胸有成竹的老板娘:“哦,什么秘诀?”

    老板娘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爱豆养成大法。”

    莫名熟悉的名称,那不是我在我们那个时代还玩过的养成类游戏吗?想当年,我还玩过很长一段时间,被学霸哥哥嘲笑,说以我的智商,一辈子也玩不到圆满的结局。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游戏几个月,再有心血来潮时,打开已经完美养成了。我还在激动地想,这个游戏难道说主人长时间不在线,它自己会挂机主动完成所有的通关任务吗?

    老板娘看我的表情,简直是惊呆掉下巴的样子,她拍了拍胸脯,打包票道:“公子放心,我绝对有这个实力把公子培养和包装成玉轮楼里最闪耀的星星,日后,回宫保证君主一见您,就移不开双眼。”

    “这些话也是那位贵人教您说的吗?”我半开玩笑地问。

    老板娘说:“是的,我我觉得贵人的话很激励人心,我偷偷就记下了。今天正好派上用场,说出来了。”

    我回忆着遥远的过往,突然想到一件事,很重要的事,关乎我生死之间重要的事,忙问老板娘:“那现在那位贵人呢?还在这里吗?”

    老板娘以为我不信赖她,就宽慰我道:“公子,即便那位贵人不在, 您也不用担心,我也是那位贵人言传身教的,保管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公子,必定协助公子完成君上交代的任务。”

    “那位贵人不在了吗?”我有些失落。

    他可能是我能够回家的唯一契机。

    老板娘回答道:“那位贵人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如今应该在云游四海,我听贵人说过,他要去一个重要的地方,然后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找不到,他这一生就归隐山林,永不涉足繁华之地。”

    3

    我有些失意,关于我的穿越,真的有苦难言啊。

    人家穿越都是有系统君在旁指导的,走一条既刺激又不凡的道路,最终抵达人生的顶峰。

    我莫名其妙到此,不但没有系统君的帮忙,还有同样穿越过来不知身份的对手,按照系统君唯一的提示,我和那个穿越者,最后只能活一个。

    我敢百分之一百肯定,老板娘口中的贵人就是另一个穿越者,可是我偏偏来晚了不知道多少步,他去向了何处,踪迹难以可寻。

    按照老板娘的奇思妙想和无敌大脑洞,说是最近白衣谪仙最受欢迎,便将我也装扮成这个样子,我第一次登台弹琴的时候,众人热闹哄哄的氛围突然冷场下来,我哪里见过这么多人盯着我一个人看的场景,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上讲台做他黑板上出的题,尽管底下的同学都在做自己的题,只有少数看了一下我的 背影,我就紧张地不得了。

    全场鸦雀无声,我以为是我搞砸了这次演出,底下一个华衣男子突然站起来,满面潮红,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说:“玉轮楼从来不负众望,连天上的神仙都请得下来给我们弹琴,老板娘的本事越来越大了,不知道还要给我们多少惊喜呢?”

    老板娘陪着笑脸,说:“都是各位大爷公子的捧场。”

    “老板娘过来。”华衣醉酒的男子叫唤着老板娘,老板娘从小厮手里拿了一壶新的酒给男子,男子接过酒,打开酒壶盖子,嗅了一嗅,“果然是好酒。”他从腰间拿出一把银票,给了老板娘,“好酒美人,良辰美景,就差台上的神仙美人弹奏一曲了。”

    众人皆附和吵闹道:“对啊!快给我们弹一曲。”

    那个 醉酒的华衣男子,摇头晃脑道:“俗,对神仙要恭敬一点,要说请您给我们弹一曲吧,开开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眼界。”

    我紧张地弹起了琴,弹完一曲后,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弹得有多好,但底下的人全部捧场地高呼着好,心想,虽不能说是行云流水,娓娓动听,但也还算不赖吧。

    表演过程中的紧张,纷纷被这片叫好声压下了。

    夜幕降临,屋内豆大的烛火摇曳,我翻看着闲书话本。忽然窗外有生,树影沙沙晃动了几下,从窗户外翻进来一个人,正是刚刚替我解围的华衣男子,他手里的酒壶里的酒还没喝完,他以舒适的姿势,坐在窗户上,自报了姓名和来意。

    “公子,你好,我叫何澈,是君上秘密派来保护您的暗卫,我随时在外面,您有吩咐,需要我办什么事情,尽管喊我便是。”

    我点头嗯了一声。何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和黑夜混为一体。

    何澈是君主派来的人,多半是来监视我一举一动的。即使有太多的疑惑,在还不能完全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时,全盘问出答案。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白衣装束弹琴,引众人愿意主动花银子。

    半敞的窗户外,我望夜空繁星点缀,一轮小船似的弯月,垂在树枝上,我走近窗前,欣赏了片刻的夜景,一阵冷风吹得我打寒颤,我才紧闭了窗扉,将满目星空隔离在外,就像我原来生活的时代和地方,也把我隔离在了这里,由此变得惆怅。

    4

    半月时间,我是怎样一个扑所迷离的白衣谪仙人物,至今已经口口相传遍市井街坊了。

    关于另一个穿越者的事情,我也一直在派何澈暗中打听,我托他打听,是寻了借口的,说老板娘口中的贵人极有可能是我还幸存在世间的亲人,我想知道点他更多的消息,何澈去打听,到现在还没有一丝消息,再这样等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和妈妈,哥哥团聚。在家的时候,我连夜不归宿都没有过。这一次,我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一定会急疯的。

    于是,渐渐心中郁结,我就和老板娘告假休息,老板娘竟马上同意了,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休息。

    大约休整了一个星期,连绵几天几夜的雨也停了。清晨,我推开窗户,天空放晴,今天真是个好天气,便唤来如梦准备去外面晒一晒太阳,这些日子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快长毛了,出去透透气,散散心。

    如梦摇摇头,委婉地拒绝道:“公子,你可是百闻不如一见的人物,要保持别人对您的新鲜度,对您持续青睐有加,您就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我不顾如梦的阻拦,从墙上取下斗笠,戴上了头,一层白纱遮挡我的脸,回头撩开,眨眼对如梦灿然一笑:“这样是不是就行啦,别人可看不到我的倾世容颜。”

    如梦轻声道:“公子,您可真自恋。”

    我盯着如梦凶巴巴地故意发问:“你刚刚是不是说了我什么坏话?”

    如梦摇摇头,满嘴跑火车,都是哄人的话,道:“没有,公子,我只是在猜,养病多日,您肯定是闷坏了吧,所以才要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知我者,如梦也。我们去街上晒太阳吧,再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如何?”我回首放下白纱,步伐轻盈地走出屋子。

    如梦一听到好吃的,立马赞成我的提议了。紧随我身后,高兴又急切地问:“公子,你要给我买什么好吃的?您身上有钱吗?您承诺我的,可不能反悔哦。”

    我笑着说:“放心,你公子有钱,这半个月绩效不错,老板娘提前发了我一点钱,你想吃什么,公子我今天都大方地给你买。不过……”

    如梦一听我话没说完,害怕煮熟的鸭子会飞走,急忙问:“公子,不过什么?您话别说一半啊!”

    我顿了一会儿,才笑着继续说:“你也知道你家公子向来手无缚鸡之力,你得自己提东西,可别指望你公子我哦。”

    如梦拍拍自己的胸脯,慢慢按耐住那颗不停跳跃的心,她深呼了口气:“公子您下次能不能一句话完整地说完啊!您太会吓唬如梦了。您放心,拿东西这种力气活,如梦一个人就可以,就算公子买再多东西,如梦也可以一起拿回来。”

    如梦生性单纯,在玉轮楼有些无聊的日子里,我喜欢打趣一下她,看她的丰富表情,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如梦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疼爱她的阿爹阿娘应该要给她物色如意郎君了。也不会沦落在这样一个世人看起来不正经的场所,

    如梦是老板娘在玉轮楼门前捡到的一个小丫头。几年前因家乡洪灾,如梦在饥寒交迫之下,一路流落进王城,颠沛流离的途中,从来没有吃饱过一顿,老板娘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派她干些杂活,直到我出现,老板娘把如梦派到了我这边来伺候。

    日子得过且过,刚穿越,就在皇宫那座牢笼里,好不容易出了皇宫,自然要找机会出来透透气,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5

    这一趟出行,简直惊心动魄,先是遇到微服私访的君上,后是碰上一个我看起来万分熟悉和亲切的人,如梦还在等糕点老板的打包,我们三个人躲避来往的马车,站在一旁,君上看着他,他看着我,我看着谁也不合适,干脆看着地上搬食物的蚂蚁,恨不能马上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今天天气虽好,可却绝不是个出门的黄道吉日。

    彼此之间,沉默良久。

    “长明……”

    “月茗……”

    长明不是我哥哥的名字吗?月茗是我真正的名字。我抬头吃惊地看看那个好像很熟悉的人,“长明?”我还不能确信,毕竟同名同姓的人也不在少数,可能只是凑巧呢。

    他点点头,诚然道:“月茗,我是长明,你的哥哥。”

    我激动地握住了哥哥的手,我有好多的话想和哥哥说。

    君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随之哈哈笑起来,眼角的泪珠分泌而落,他苦笑不得地说:“长明,孤的好丞相一切都是你的主张吧?你创造了孤,是为了你的妹妹,你只身闯进游戏,改变了结局,在原著中,我和弟弟的争斗,我才是那个被杀的暴君。”

    哥哥风姿玉骨,直直站着,他的双眸中含有愧意,向君上久久行礼:“君上,当年我承诺和您一起打下江山,君上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想要孤替你照顾你的妹妹,对吧?”君上沉声问。

    哥哥沉默着,不作答。

    君上忍不住,像个孩童一样哭诉道:“我信任你,以前的日子,像在深海里,黑暗,恐怖,你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你说,你可以帮助我抵达权利的顶峰,那时你是一呼则百应的丞相,我是不得宠,任人欺辱,算不得皇子的皇子,你教我读书,骑射,教我礼仪,爱干净,把我一点点变成合格的王子,在父皇面前受了几分待见。”

    那些冷宫里的艰苦日子,他一点儿也不想过多地回忆,可长明是他生命中出现的第一束温暖的光,他每每回忆着,都是甘甜,似阳光一般分外温暖。

    长明守护着他,他也想守护着长明,这是真心换来的真心对待,真心破碎,他茫然四顾,都是利用和盘算。他革去了丞相的官职,他以为长明会先低头,向他告罪,祈求原谅。他不曾想到,长明总是做意想不到的事情,长明没有了丞相的身份,却更自由,他悉心培养的一群高手,帮他逃出了重兵看守的丞相府。

    消息传到宫里,他除了发一通火,砸落书案上的杯盏,奏章,他什么都做不了。

    宫里灯火长明,亮堂堂的,像装满了希望,他黯然神伤,一夜不眠,他遥想起长明的一番话,对的,他还有亲人,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和他长得很像,他命画师根据丞相的容貌绘制一幅女像,全国搜索。

    有志者,事竟成

    他们抓回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如小溪,和丞相那双有谋略的,深邃的眼睛是不同的,那双眼睛很干净,很单纯,任何情绪,都能了如指掌。

    他内心冉冉升起一个恶作剧的想法,他让女孩一直扮作男孩子,当他床榻上的男宠,他原不想伤害女孩的,只是想利用她一下,逼出真正的丞相。

    一日又一日,丞相像人间蒸发,他等不到他,便越来越疯狂。直到,感觉真的没有希望,他油然而生一个决定,放了可怜的女孩。

    女孩真的因为他的偏执疯狂,死过一次,现在魂穿的是长明的亲妹妹。

    他在女孩在的时候,所有的喜好习惯都逼着女孩去了解,女孩成了皇宫里最了解他的人,尽管她迫于他的威仪,从来沉默寡言,少说少错吧?但对于她,君上的态度其实并不讨厌。

    女孩走了一个月,身边的一切都糟糕极了。他生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害怕他一个不顺意,被殃及性命和亲族,都不敢靠太近随侍。

    一转眼,就到了他生母的忌辰,早已出嫁的妹妹盛瑜公主入宫同他一同祭拜生母,她刚进门就看出哥哥的心事,她不急着说穿,只是点到为止地微笑着说:“哥哥,那个女孩在玉轮楼,一袭白衣谪仙弹琴的打扮,很受宾客喜欢,你猜,她会不会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才子?”

    盛瑜公主的一席话,令君上开始内心不安稳,他决定微服私访到玉轮楼。

    6

    远在山林,乐衷于水上钓鱼的长明,依旧和皇城有着书信往来,他知道了和自己长得差不多的一个女孩入宫一段时间后,又被送到玉轮楼,他扔掉了手中的鱼竿,足尖轻点小船,飘飘飞至岸上,吹了一声口哨,唤了白马飞雪来,他一个侧身,骑上飞雪,快速赶往皇城。

    在同往玉轮楼的途中,三个人不期而遇,各怀心事地撞在一起了。

    于长明而言,如今妹妹活生生地存在着,就是一件十分美满的事情。

    君上没有说平身,长明一直保持着这个行礼的姿势。

    “罢了,你直起身来。”

    哥哥向君上道谢,谢他的不计较。

    “你的所托,我会做到且做好的。”

    因前线有急报,君上先行回宫,我和哥哥去玉轮楼相聚,哥哥看我清风霁月的男子打扮,他说:“以后换回女儿身吧。”从头开始,以后会有个人保护你的。

    我又记起系统的提示,眼前的另一个穿越者是哥哥,我下不去手,看来我只能牺牲自己,保全哥哥了,反正之前,我出过车祸,剧烈的疼痛,我忘不掉,如果割腕自尽,想必会比出车祸要不疼一点吧。

    “妹妹,在这里,你可以继续活下去,哥哥在另一个世界,会照顾好妈妈的。”

    很多回忆涌来,我大概明白了哥哥的意思。

    “哥哥,在另一个世界,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他心疼地看向我,他说:“你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们尽全力抢救你,可是我们还是失去了你。”

    “那是哥哥把我带来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其实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行,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一个自称系统的机器人,他说我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我想要你回来,这个它办不到,但是它有办法让你的灵魂在这里重活一世,游戏为了增加难度,需要两个穿越者,一个是我,一个我指定了你。我的任务是捣乱剧情加升级打叛臣,养大君上,现在我已经把主线任务颠倒做完,剩下的要靠你自己了。”

    哥哥会因为违背剧情发展,遭到系统君注销,我则会重新回到剧情的起点,改变君上人生的轨迹。系统君提示要消灭另一个穿越者是为了让我这个穿越者重新开启已经注定的剧情。

    废丞相,长明的尸体在太和湖中被打捞起。我没有去看,却听到从老远处传来的声音,众人哭泣哀嚎,曾在丞相的引领下,众人一起创造了繁荣昌盛,崭新面貌的国家。我站在窗前,亲眼目睹剧情开始崩塌,改造。

    7

    天选之子,终究不是阿屹。

    “小茗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阿屹撑着腮帮子,气鼓鼓地问走神的我。

    我心虚地回答:“当然听了。”

    这个开头,有点离谱,在虚设的剧情里是比较正常的,我是个假的小太监,陪伴在年幼的阿屹身边。阿屹的母亲在冷宫里发了疯,阿屹身上的伤都是他的母亲打的,我给他上药的时候,常常担忧地问:“阿屹,疼不疼?”

    小小个子,瘦弱身板的他,强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轻轻地说:“男孩子偶尔哭一哭没事的。”

    他咬咬牙摇头说:“我才不哭。”

    根据系统君的提示,阿屹不是这个剧情里的主角,所以很年幼的时候,就被他母亲打死了。小时候的阿屹这么可爱,我舍不得他死掉。

    系统君说:“宿主,他必须死,你后来可是这个国家的君后啊,正版剧情里,君上可不是叫阿屹这个名字。”

    虽然系统君的指令不可违抗,但我还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救阿屹。

    我向系统君用积分兑换了假死药,制造了阿屹假死的现象,他是不受宠的皇子,丧事简简单单就在冷宫里办了,阿屹的母亲躺在棺椁上睡觉,等要下葬的时候,才有人管她,拽她下来,我尽力上前阻止,却被狠狠甩开,他们凶神恶煞地对我说:“别多管闲事,小心你的脑袋。”宫里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的,宠妃,人人巴结,弃妃卑微到尘埃下,人人轻视。

    因为阿屹是不得宠的皇子,后宫里有人特意吩咐,君上日理万机,免得打搅了君上耳根子的清净,趁夜色正浓,随便找个地方葬了吧。

    阿屹的母亲也曾是得宠的贵妃,阿屹不知,也没人会特意告诉他母亲以往的恩宠,以往的风光无限。那些人也怕夜长梦多,若君上怜惜她失子之痛,将她接出冷宫怎么办?她们更加不敢赌,疯言疯语的她是真疯还是假疯?

    夜晚正是好做事的时间段,我躲在送葬人群的后边,到他们要下棺的地点,我拿出做鬼的道具,故意吓唬他们,荒芜的地方,诡异的虫鸣鸟叫,风声皆是自然的声效。那群人,果然吓得屁滚尿流。

    我从钉死的棺材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阿屹拖出来。阿屹醒后,晨曦投射在他苍白的小脸上,他有点懵,我用力抱了抱他:“阿屹,我们离开了皇宫,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姐姐,会照顾你,保护你的。”

    8

    离开了皇宫的阿屹蹦蹦跳跳,生龙活虎了起来。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阳光之下,处处明媚,心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和阿屹走了很远,到了一个渔村,渔村里有个孤寡的老婆婆,她收留了我们,与她作伴,便顺其自然住了下来。

    渔民淳朴善良,我在这里看着阿屹长大,长大的阿屹,笑容很多,会关心人,会包容我无数的小脾气。

    系统君不允许我沉迷在这种快乐中过久,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宿主,老君上时日无多,新任的君上,你要准备去攻略任命的新君上了。”

    阿屹从小到大,都是我陪着他,也不知道我的突然不辞而别,他会不会怪我。

    剧情的走向再次发生了巨变,老君上拖着病体,不由自主地去见了冷宫里的贵妃一面,仅这一面,贵妃复宠。

    老君上接贵妃出了冷宫,两人互相搀扶着彼此走在宫墙内长长的路径上。

    “君上,您信臣妾吗?”

    老君上望着已不再年轻的贵妃,不发一言。

    贵妃平静道:“臣妾疯了半生,阿屹出宫后,这个孩子会比臣妾想象的活得还要平安,臣妾以为臣妾便可安心等死了。但是,臣妾不愿不清不白地死,不愿担着有罪之身,得君上特赦,和君上长眠于地下。”

    老君上微微怔了一怔。

    贵妃发自肺腑道:“臣妾知道君上时日无多,原想着君上驾崩,臣妾就即刻自缢随君上而去。”

    老君上是个痴情种,哪怕当年贵妃要暗害老君上,往老君上的酒杯里下毒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贵妃弑君之罪,绝不能轻饶。老君上半是伤心难过,半是不可思议,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况且贵妃身怀龙嗣,撑着清醒的一刻,下旨废贵妃,打入冷宫,非将死不与她相见。

    如今不由自主地来见她,就是想着可以临死前见她一面,看她说什么说法,毕竟老君上自认为对贵妃一向是厚待的,两人青梅竹马,算得两情相悦,贵妃进宫后,开口说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她实在没有理由来伤害他。

    贵妃微微颤颤跪于老君上跟前,委屈道:“请君上为臣妾做主,查明当年的真相。”

    老君上也觉得当年的处理过于草率,便顺从贵妃的意思,下旨彻查。

    彻查的官员经历一波三折后,终于查出真相,当年牵涉其中的人员,该罚的罚,该杀的杀。又查出主使是君后嫉妒成性,欲弑君嫁祸于贵妃,老君上对君后没有真情,又及其厌恶,故没有念及昔日情分,直接废其后位,毒酒一杯赐死。

    9

    我又再次混进宫当宫女,就遇到了这么一件大事,和剧情完全不符,我担心剧情又要重新开启。我呼唤系统君寻问原因,系统君没有回应。

    深夜,我做了一个梦,哥哥出现在我梦里,替我答疑解惑,他说:“妹妹你是不是回担心剧情会再次因为没有按照原定的剧情,重新开启吗?你放心好了,写这个剧情的作者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我给她提议贵妃的崛起剧情,她觉得更有趣,就采纳了,改写了原定的剧情,结局她没有写,你要自己努力争取和阿屹一个好的开放性的结局。”

    宫里的老人喜欢打压新人,重新开启剧情的时候,我见识过她们的手段,不给饭吃,把最苦最脏最累的活给新人做。她们才不管你有几分力气,能不能胜任这份活,我费力地拎着脏水桶,在半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一群人,我没敢抬头看,从眼皮子底下那双用料金贵,做工精细的鞋子上看,这个人定然身份尊贵。

    “阿姐?”

    我循声抬头望,这个少年身姿清贵,是被接回宫的阿屹。

    是了,贵妃复宠,她从一开始就知晓阿屹未死,自然要派人把阿屹接回来的。

    老君上驾崩,君后无嫡出,收养的孩子是王贵人之子,王贵人难产而亡,此子一降世就由君后收养,君后失势赐死,此子又无母族可依靠,子嗣单薄的老君上用有限的精力亲自培养阿屹,阿屹聪明,一点就通,老君上常常对贵妃夸奖阿屹是个可造之材,可惜从小到大吃了很多苦,自己也弥补不了他太多。

    阿屹对贵妃仍有埋怨,他在渔村见其他孩子的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只有关怀和宠爱,而非殴打,他对那些孩子很是羡慕。阿屹回宫后,贵妃对他 也是闭门不见。

    那日,我正巧送做好的锦衣到贵妃宫里,有人进来通报,阿屹想见贵妃,贵妃低眉浅浅道:“不见,让他回去吧!”

    我一直都不理解贵妃的无情和冷漠。

    我是个奴婢,不该问不能问的问题,但我忍不住想为阿屹问一句贵妃:“娘娘为何不见阿屹?”

    贵妃面无表情地提醒我道:“他是主,你是仆,直呼其名是不敬之罪,不管你们私下如何称呼,明面上他只能是你的主子。”

    贵妃确实没有必要回答我一个奴婢的问题。

    “奴婢知罪,娘娘的话,奴婢一定谨记在心。”我下跪认错道。

    贵妃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她紧抿了会儿嘴唇,半晌,淡淡道:“月茗,我将阿屹托付给你了!”

    我思虑着贵妃娘娘那句话,她似乎也是默默地在关心阿屹的,只是她从来不愿意去刻意表达。

    我走出贵妃的蒹葭宫,走在路上,和等在半途的阿屹碰到了,阿屹和我走一道,他问:“你方才在蒹葭宫?”

    “是啊,贵妃娘娘的新衣做好了,我给送去了,对了,君上病重,贵妃娘娘在旁照料,这几日可能没有空见你,贵妃娘娘让我带几句话给你,阿屹,你要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贵妃娘娘还叫我好好监督你,不许太累,不许忧思过度,不许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阿屹皱眉,摇摇头,不相信我的话,他印象中的母亲一向冷漠,从来不会关心人的。

    我们俩并肩无言,走至御花园。

    凛冽的寒冬过后,正值春季,气候明媚,绿意盎然,百花无限鲜艳,各种花香扑鼻,一只红色的蝴蝶振翅怡然飞过,停在一朵娇美的花上。我驻足观望蝴蝶入迷,特别漂亮的蝴蝶可是好多年没见过了,一般见的黄蝴蝶,白蝴蝶比较多。

    “阿姐,永远对我不离不弃吗?”

    因为贵妃的不待见,他在害怕失去吗?

    蝴蝶从眼皮子底下飞走了,我回头看他,点点头道:“那是当然的,你是我的弟弟,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永远陪伴阿屹。”

    10

    元德二十三年,阿屹登基为新君。为了巩固地位,他娶了当朝重臣之女为后,我变成了他饲养的金丝雀。

    他恨我,他醉酒道:“我原以为姐姐不会舍弃我,可姐姐还不是抛弃我,不辞而别入宫了,姐姐很喜欢宫里的生活,那就永远在宫里陪着弟弟吧!”

    这个从小满身遍布伤痕的孩子,心里敏感,脆弱,我有苦衷,可我说不出口,说这是系统君的主张,谁又会相信呢?

    阿屹此生算是个明君,唯一的错事,是指派了一个贪官去赈灾,贪官中饱私囊,害了很多受难百姓得不到救济,活活饿死。阿屹的弟弟,前君后的养子,贼心不死,利用这件事,起兵造反。

    阿屹决定要御驾亲征,一再仁慈,留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弟弟,终究是个麻烦。

    他悄悄来看我,峻拔的身影,站在门外,我知道是他,只是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我们之间隔着看得见的门,也隔着看不到的鸿沟,现在任谁第一个开口说话都不合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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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攻山,却困为山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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