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
阿荃来向我告别的时候,离他父亲的丧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那一天他约我去吃饭,但我回绝了,改成了闲逛。我们走在村间小路上,一开始我们都保持沉默,直到他以“我要走了。”这一句打破了沉默。
“走,去哪儿?”
“广州吧!听说那机会多。”
“那,还回来吗?”这句话一出口,我才发现我似乎问了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
“不知道,也许吧!”
我没有在说话,只是看着远方渐落的夕阳。
“对了,医生说我家有白血病遗传史,我爷爷45岁发病,我父亲35岁发病,照这样算,到我可能25就发病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看你。”说完他轻笑了起来,笑声中写满了苦涩与无奈。
“白血病发病也要看体质的,也不一定你就会发病啊,而且你那么强壮,一定不会的。”其实,这些我也是在大人那听来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清楚,说出来只是安慰一下阿荃罢了。
听到我这么说,阿荃明显增添了几分希望,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算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你要中考了是吧?加油哦。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我一定回来给你庆贺。”
“好,一定要来哦。”
“一定。”
“不回来是小狗。”
“好”
哈哈……
两人的笑声回荡在天边,在夕阳的光辉里,形成了一首动听的旋律。
6
四年后,我真的考上了大学,阿荃也回来为我庆贺。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在火车站等他,我一直在猜想阿荃现在会是什么样,等见了他,我该说些什么好?
我想得正入神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小子,在想什么呢?”
阿荃,我激动的转过身去,但映在我眼中的人却把我吓住了。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阿荃,但我真的不敢相信他就是阿荃。
粉红的头发,随风招摇,成熟的皮衣搭牛仔裤,这是我大略看到的眼前这个人。仔细端详,耳朵上还打着耳钉,花格子衬衫最上面没有扣起的两个扣子下隐隐露出一小块纹身;旁边还站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小子,发什么愣啊,不认识我啦?”阿荃见我不语,笑着说道。
“哈哈,是啊,几年不见长帅了,都看不出来了。”我强压着惊讶之色,笑着说。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哈哈”我笑而不语。
“这是我女朋友,叫小静。”他拉着旁边的姑娘向往介绍着,随后又把我向那个叫小静的姑娘介绍了一番。
回村的路上,我们很少交谈,倒是他和小静一直在有说有笑,谈到要我印证的就转头说一句:是吧。然后,我就笑着说一句:是啊,是啊。这一路,我就像是一个电灯泡一样的存在,很是尴尬,不过好在路不算远,半个小时我们就到了村子里。
回村以后,村里人见了阿荃,也和我才见到他时一样,很是难以接受,毕竟我们这还是一个比较保守的村子,大家也都是朴实的农民。
偶尔我还会听见有人在背后骂: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其父必有其子;小痞子之类的话。这些话,我听着是很难受,不过我看阿荃好像并不以为意。
当天晚上在酒席,阿荃喝了很多酒,我想他是久未回村高兴得,所以就没有阻止他,没想到他越喝越疯狂,最后竟边喝边爆起粗来。
“你们这些土鳖;还看不起老子,老子在广州……”听到这些,来吃饭的很多客人起身就走,都不想再去看这个酒疯子一眼。
看到客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走,父亲只能一个挨一个的致歉,一个一个的送他们出门。而我只能拖着阿荃往他家送去,在路上,阿荃口中还一直嘟囔着。此时,我看着眼前的这个青年男子,真不敢相信,我们曾经是那么的友好。
第二天阿荃就走了,没有和我道别。
7
自那一别以后,我和阿荃就再也没有见过。
直到昨天妹妹打来电话。
“喂,哥,阿荃死了。”
“阿荃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反应,几秒钟后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阿荃死了,那个我曾经最好的小伙伴死了,我想此时我应该伤心才对,但不知为什么,我怎么也伤心不起来,只是心中一片空白。
我顿了一下,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怎么死的?”
“哦,听说是和人打架让人捅死的。”
“在广州死的?”
“不是,在县城里,他几个月前就回来了,听说他是得了白血病,回来养病的。不过我看好像是钱花光了没地方去才回来的,他回来那天穿的破破烂烂的。”
听到这些,我仿佛又想起了许多年前阿荃父亲回来的那个下午,喧闹的人群里,来自正义的辱骂,消失在光辉里的男子。
白血病,无情的白血病,一个完整的家庭就这么被他摧毁了,这到底是人类的渺小,还是人性的脆弱。
“哥,哥,你还在吗?”我久未作声,妹妹急忙问道。
“哦,在呢,你接着说吧。”
“我还听说,他媳妇刚生产完,孩子还没过百天呢……”听到这一句,我心里又掀起了一阵波澜,后面的话我再也听不清了。
孩子,一个刚刚降临的新生命,怎么就被卷进了这场悲剧,我想,也许这场考验人性的游戏还会继续下去。但我真的希望,命运放过这个孩子。
“喂,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明天我就回来。”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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