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这次从S市返回不同以往，剑飞感到了极为陌生，甚至带有一丝恐惧。环望着熟悉的街道，亲眼历见的每座楼房建筑，路旁的整齐树木，好像都在亲切的与他道别……。他回来了，可他或将就要离开这座洒满他血汗的城市了。
感觉有很多繁琐事，他要在短短几天内务必做好。暂时要把“東華集團”交给他最信任的人管理。然后他要回到S市陪伴艾霓走过最艰难的一个阶段。但这一切事情的进展都取决于他与筱月离婚是否顺利。他见到她的时候，怎样开口呢？
他直接回到别墅。菱子见他回来，怯怯的忙迎上前。她有些害怕男主人，在她的记忆里，剑飞回家时从未有过笑脸，多数时候一身酒气。他甚至都没正眼看过她。她跟在剑飞身后进了屋。她取出筱月临走留下的信封，递交给已坐在沙发里的剑飞。剑飞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他有些差异。“太太不在家吗？”菱子一连的点几下头“嗯，嗯”着。他接过信封，告诉菱子去忙吧……。
剑飞拆开信封，整个的心顷刻之间聚集起来，拿信纸的手也在微微发颤……。半天他看完了，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几乎呼吸都终止了。筱月彻底离开他了！筱月永远的离开了他！怎么会是这样？他透不过气来。脑子里又是一片混乱……他原想，一但提出离婚，筱月或许会哭泣，他不知道怎样应对，他甚至出现动摇……。此时他只想麻醉自己。这么多年，我都对筱月做了些什么啊？……
他躺在浴缸里，浸泡着自己日见发福的肉身。当年下海经商，一切都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筱月。他爱她，他就要让她过上一流的生活。看见周边的人结婚都要忙于租房子，他受不了别人的白眼。眼看着一天天的富有，筱月的心却飘得越来越远……。越想内心越是烦乱，他猛的从浴缸里坐起，他想喝酒！很想大醉一次……。
他穿一件浴衣走出来，在柜橱上随便摸过一瓶红酒，歪躺在沙发上。一杯杯喝着，他一遍遍想着，他晕沉沉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身上盖着一个单子。躲在自己屋里的菱子一直听着厅里的动静，这会才敢走出房门，给剑飞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剑飞感觉嗓子里干巴巴的，接过水杯，一口一口喝下去。
“几点了？”剑飞头也不抬问了一句。他脑袋疼痛，晃了晃头，又摇了摇脖子。他想起了一个人——菁菁！
“下午四点半了。”菱子接过杯子。她知道剑飞有个习惯，把杯子放在桌上时，就是不准备再喝了。如果递到她手里，就是还有喝的意思。她又倒了一杯递给剑飞。
他摸过桌上手机，一手拨着号码。“菁菁吗？我是剑飞。对，我刚刚回来，你晚上有时间吧？好的，我让小陈去接你，一会见！”
两个人对坐，随便点了几样小菜。剑飞看着菁菁说道：“喝点酒吧？”菁菁看出剑飞是喝过了酒的，本不想喝，可看着剑飞似是求助的眼光。还是说：“喝点啤酒吧！”这些天来，菁菁也一直忧心着筱月和剑飞的僵局关系。从筱月坚定不移的目光里断定，这曾经让多少人羡慕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她又能说什么呢！剑飞也是她的朋友。她知道，筱月身边仅存的几个朋友中，她是唯一被剑飞认可的。她感激他曾给予她的帮助，可她现在完全无力来帮助剑飞。
剑飞原原本本把和艾霓的关系讲给了菁菁。虽然菁菁也风闻一些，也听到了筱月的诉说，可有些细节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知道剑飞讲的这些话，应该是他一直不能讲给筱月的，他希望她把这些话传给筱月。剑飞不敢面对筱月！之后，剑飞说到了筱月留给他的信。这封信菁菁大体是知道的。菁菁认真想了想说道：“缘份尽了，分手或许是最好的选择。犹疑不定对每个人都是伤害。做为男人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要有责任担当。艾霓有了你们共同的孩子，又身患癌症，你若不在她身边，对你们共同的儿子也是不负责任的！”菁菁缓了缓语气。“我想…筱月已经从阴影中跳出来了！”
剑飞长叹一口气，他也只能做出最后的绝断了。他说明了財产分配想法。菁菁听完说道：“筱月姐从未看重钱財。她说，她只想留住幼儿园。”
“菁菁，把这些话说给你，我也好像轻松了许多。这次时间太紧，我就不去省城见筱月了。幼儿园自然完全是她的。别墅也留给她。“東華集團”暂由副总代行管理。将来我会转到筱月和韩星名下”。剑飞沉重的接着说道：“事业成功了，人生却失败了。唉！这就是我的宿命！我对不起筱月！对不起！”他勉强苦笑一下。“菁菁，干杯！你是筱月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干杯！”菁菁低低说道，她为这曾经火热的爱情忧伤。
（二十九）
转眼到了秋日艳阳的季节，大自然赋与了多姿色彩和丰硕的果实。到了晚间，气温骤然下降。肖范披着一件厚实的夹克，写完了他的论文《宗教与民族风俗》。搁下笔，松了一口气。距离他出国的时间，只剩下半个月了，他想象着见到朱蓉时的情景……。
可此时他的心情并没有真正放松。他发现这一周来，韩星变得沉默起来。最初的欢快与激情渐渐从脸上消失。她被正式安排在X城文化馆，从事民歌搜集、整理和创作。肖范隐隐有种不安。他从房间走出来，上了二楼，敲开了韩星的房间。
“肖老师！”韩星似很勉强的裂嘴一笑。
“我来看看你。”肖范依旧平和的笑着。
两个多月来，肖范与阿米尔轮流着陪同韩星，走了二十几处地方，采集了几十首民族特色浓郁的歌曲。韩星一边整理、一边哼唱。文化馆里的一架半旧的简易钢琴也抬进了她的房间，晚上经常弹出不同的曲调。
肖范坐下来，韩星给他倒了杯水，又去收拾桌上散乱的纸张。肖范注意到那都是写满乐谱的白纸，而且纸篓里塞满了纸团。“韩星，坐下来，陪叔叔聊聊天！”韩星可能是因为自己房间的零乱，不好意思的露齿一笑。肖范说，X城气候到这季节就是这样，早晚温差大，晚上多穿一些，免得受凉……。
聊了一阵儿，韩星突然话锋一转：“肖叔叔，您…您—爱我妈妈吗？”说这话时韩星两只大大的眼睛紧盯着肖范。从她的眼神能看出她希望得到真实的答案……。
前些天，剑飞打电话给韩星，讲出了他和筱月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并说，对不起女儿。又说，她永远都是爸爸眼里的心肝宝贝……。韩星还是震惊了！虽然她老早就意识到爸妈之间出了严重问题，甚至想到了离异的可能性。但她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更主要的是，她希望是妈妈最先告诉她这件事！可妈妈挂来的电话只字未提。妈妈只讲了她把幼儿园改名“满天星”，说了一些关心她的话……。
肖范一怔，明白了韩星的用意。目光变得深沉起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肖范缓缓语气。“当年你父亲南下闯荡，你母亲承受着巨大的离别之苦，那会传言也很多，我也得知你父亲因走私汽车入狱一事，我担心你母亲一但知道这些传言难以承受，…她孤苦无依…”。
“肖叔叔，您没回答我！”韩星眼里闪出泪光。
“我爱过你母亲！但我更希望她和你的父亲幸福！…你母亲单纯、善良，在等待你父亲的两年时间里从未动摇过心中的爱！”韩星眼里的泪水奔涌而出，她突然扑到肖范怀里恸哭起来。肖范轻抚着韩星，停了一会儿，扶她肩头起来，从桌上抽出面巾，轻轻擦拭韩星光洁面庞上的泪水……。
“韩星，你是个坚强的姑娘……，你母亲打电话告诉了我，我想她没告诉你，是担心你听到消息，心里承受不了，才希望让我慢慢渗透给你，你应该理解的！”
韩星停止了抽咽，眼神一副忧思。“我十几岁时就感觉到爸妈之间出现了隔阂”，韩星倾诉着。“那时我甚至痛恨起婚姻来，看见爸妈都好像是假面孔，做出一些假笑来……”。
“韩星，你已经是成人了，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这很好！同时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父母都是爱你的！”
韩星的情绪又转到了另件事上。“可我真是没用，理想都要泡汤了。就是写不出好的作品，谱不出好曲，我都快急死了！”
肖范扶了扶眼镜笑道：“慢慢来，相信自己！大作曲家雷振邦为了谱出好曲都得用几个月时间采集、调动灵感呢！你比他如何？”
“我哪敢跟前辈比呀！”
“就是啊！一定要耐得住寂寞，忍得住困难，更要扛得住失败！你说呢？”肖范把床头一件棉衣拿起来，给韩星披上。“我的论文完稿了，从明天开始全程给你当助手！……”
“肖叔叔，您真好！”
（三十•大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肖范和阿米尔陪同韩星又走了几处。回来后，韩星把改编创作的歌曲弹唱给肖范和阿米尔。阿米尔说已经很好听了。肖范说：整理的原生态曲目都可以，原创《冰山之鹰》、《草原的姑娘》时尚原素稍显过多，歌词在爆发力、穿透力、感染力方面还有待挖掘。韩星认真听完，凝着目光紧抿嘴唇……。
次日，天空晴朗。安照计划，三个人坐着那辆半旧的吉普又出发了。越野车驶过草原，美丽的景象开阔着视野。远远的，韩星就被一阵空灵的歌声感染了。渐渐的，一座毡房出现在眼里，一个少女穿着艳丽民族服装，曼妙的翩翩舞姿，映入眼帘。“停车”！韩星激动的喊起来。
直到歌声停了，舞姿止了，车才开到了近前。阿米尔先走过去交流。一行人被引入了毡房。主人端来了奶茶，用最好的礼遇迎接远方的客人。韩星几乎什么也不顾，迫不及待的与那姑娘聊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走出了毡房，到绿草地上，跳起舞来。韩星倒是年轻聪颖，悟性好。她要先把这段舞学会。为了防止有些细微动作把握不准，她让阿米尔全程录下视频。
维族姑娘二十左右岁，汉语大体听得明白，也能说一些日常汉语。很快她就和韩星成了朋友、姐妹。她一点也不嫌烦的一遍又一遍唱着那首没有歌名的歌……。韩星一直处于兴奋中，象找到了宝贝一样。肖范自然也听到了这歌声，看到了这舞蹈。他确信韩星的审美能力。他为她高兴。
主人坚持留下他们吃饭。因为韩星要学舞蹈，又记录歌词，耽误了行程。饭后已到了下午。韩星沉浸在喜悦之中，哪还顾得了时间。和主人一家热情的道别。姑娘拉着韩星的手说道：将来，我也要到城里舞台上唱歌、跳舞，可以吗？韩星拉着女孩手有力的点点头。“嗯！你行的！”
汽车驶动了。阿米尔却说道：“我们回去吧。”韩星急道：“为什么？我还想……”阿米尔回道：“这个时辰去戈纳峰不安全，随时天气会突变。”两个人一句接一句争执起来。肖范见激情高涨的韩星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阿米尔则为了保证安全。他笑道：“我看这样，去看，但是一定在安全线以外。”肖范想到后天自己就要走了，那时韩星再要来看雪峰，没有自己在身边，他更不放心。他也明白阿米尔心里所想。当年阿米尔因自己要离开舍不得才跑出去，致使自己晒伤，阿米尔心中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
汽车向前驶去。肖范终于开口说出自己即将出国一事，埋在心底很久的愿望。几个人瞬间都安静下来，令人窒息的沉重。韩星和阿米尔都涌出了泪水。一阵阵凉意扑面而来，温度快速降低，冰山隐现在眼前，晶莹剔透，高耸矗立。肖范让韩星穿上厚服。“韩星，你已经成长起来，你有能力面对艰难人生……。并不遥远的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擦掉眼泪，你是无比坚强的姑娘！”他又转向阿米尔低声却有力的说：“照顾好韩星！她将来可能就是一颗新星！”阿米尔重重的点点头说道：“您放心！肖老师！……”肖范愉快的笑道：“好，我给你们讲一个笑话……”
司机停下车，前边无法开上去。三个人下了车，立刻感觉到了似冬天的寒意。韩星惊呆了。在图片上看到的戈纳雪峰，真实的展现在眼底。巍峨壮观，浑体通透，壁立千仞，神斧之功。她情不自禁飞跑向前。路已经不是路，崎岖不平，岩石错落。她穿件羽绒服，脖子上挎相机，手里握着手机。她回头招手“快—来—看—啊—！…”
已经纵深几百米了。阿米尔担心的对肖范说到：“每年进入十月，就少有人来。一定不要再往前走了！”肖范说道：“好，我去前边叫住韩星！你就在这里等着！”
虽然说每天都能坚持运动，但毕竟人到中年，体力有限。而被激情控制的韩星只顾前行。空中荡出了雾霭，温度愈加低了。肖范还是赶上了韩星。他坐在一块巨大岩石下边的石块上，喘着气说道：“韩星，不能往前走了！”一股冷风刮起。肖范没有注意到一团云正快速的增大，当他发现时，乌云的速度在几十秒中就漫布了整个天空。可任性的韩星竟全然不知的依旧向前冲。
不一会雪片如泄，光线暗淡，几米之外已看不清晰。肖范意识到了危险随时可能的发生，他一边喊着韩星，一边吃力的前行，地势坡度至少三十多度。韩星大约就在他二十米的前方。身后传来阿米尔的喊叫声。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只听轰然一声爆烈的巨响，雪团冰块似由天上飞泄而下。虽说相距几百米，但飞落速度极快。韩星这一次是被惊吓的呆立了。肖范终于抓住了韩星的胳膊“快跑！快跑！”隆隆声由远而近，一些零星雪块已擦身而过。肖范记起了那块岩石，他知道身后追来的是更大雪团。雪团在飞滾中不停碎裂，形成厚厚的雪幕，铺盖下来……。肖范一把将韩星推向那块岩石，嘶声喊道：躲到岩石后面！肖范已经怠尽了力气。雪幕隆隆压下来……。
一切都平静下来。突然，韩星发出被撕裂的恸哭。她从岩石后边冲出来，扑在厚厚一层雪堆上。双手不停的挖！挖！挖！手指渗出了血，染红了洁白的雪！“肖老师！肖叔叔！您在哪儿呀！”她已经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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