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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围城》(一)

浅谈《围城》(一)

作者: 青衣的江南笺 | 来源:发表于2020-08-11 17:24 被阅读0次

    提到“围城”,大概每个人都会说“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然后感叹生活中随处可见“围城效应“,以婚姻为典型,钱老的《围城》也确用较多笔墨写婚姻,故而读者会产生《围城》只与婚姻有关的误解。其实不尽其然,在我看来,陷入围城的婚姻只是钱老想要表述的一个小方面,以借此来讽刺和批判人性的诸多弱点。

    于我而言,全书最能反映人性的部分莫过于孙柔佳对方鸿渐的“步步紧逼”,以及各色配角的出神刻画。按顺序,我们先来聊一聊前者。

    图片来自网络

    男主方鸿渐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留学生,拿着未见面未过门亡妻父亲资助的钱在欧洲四年换了三个大学,“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颇广,心得全无,生活尤其懒散”。回国前为了应付父亲的期望,花钱买了假博士文凭。他虽没有用这个假文凭招摇撞骗,但也因此成为家族的骄傲、当地的名人。经历了几段无疾而终的情爱,最后在三闾大学的同事孙柔佳处心积虑的进攻下,稀里糊涂与之结为眷属。

    为什么说孙小姐处心积虑呢?我们先来看一下孙小姐第一次出场时的模样,“长圆脸,旧象牙色的颧颊上微有雀斑,两眼分得太开,使她常带着惊异的表情;打扮甚为素净,怕生得一句话也不敢讲,脸上滚滚不断的红晕”。这完全是一副未经世故且人畜无害的面容,俗话说相由心生,我们当然就愿意相信孙小姐是位心思单纯、天真羞涩的女大学生。然而“她初来时叫辛楣‘赵叔叔’,辛楣忙教她别这样称呼,鸿渐暗笑”,这就被理所当然的看成是她清水芙蓉般的无心之失和良好的家庭教育,旁人提起不过一笑而已,犹如大多数的男人不会与这样干净无邪的姑娘计较一样,大多数的男人也会像保护婴孩那样保护她,尽管她相貌平平。而彼时的鸿渐还未走出前一段感情纠葛带来的阴影,面对如此长相如此言行的孙小姐,只会放下戒备和辛楣一样给予她作为长辈的关爱,不会有更多的关注,更不会去探索她真实的内心。就是这样毫无波澜的心境,以至于辛楣在甲板上跟鸿渐说三闾大学并没有给孙小姐寄旅费时,鸿渐也只是站在正义的角度提醒辛楣要帮她争取,别无他意,可是辛楣接下来的几句调侃便将孙小姐种到了鸿渐的心里,只是当事人并不自知,还嘴硬不认。让鸿渐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谈话竟被孙小姐听了去,她感动了,也当真了,导致接下来的猎捕目标直指鸿渐。

     在他们一路颠沛流离的去往三闾大学的途中,一次路遇藤桥,鸿渐胆小不敢过,最后还是孙小姐主动要求走在方鸿渐前面,他就紧跟其后,注视着孙小姐旗袍的后襟有惊无险地过了桥,“辛楣笑问:‘孙小姐,是你在前面领着他?还是他在后面照顾你?’鸿渐忙说:‘是孙小姐领我过桥的。’以真话来掩饰事实,孙小姐似乎看穿他的用心,只笑笑,不说什么”。事后,鸿渐感叹:“想女人这怪东西,要体贴起人来,真是无微不至,汗毛孔的折叠里都给她温存到。”我们从孙小姐处理这件事的态度、行动以及看穿用心时的笑和鸿渐的喟叹,不难看出,初见时清澈见底的她似乎被罩上了一层薄纱,缜密的心思在其间跳动,时隐时现,旁人越想睁眼看清,眼神就越迷离,也就越被吸引。也许方鸿渐对孙柔佳的情愫就开始于此吧,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孙小姐对鸿渐看似有万重险阻的情感之路也在他们这有万重险阻的旅途中幸运的也是顺理成章的迈出了一大步,而其中的幸运和顺理成章,包含孙小姐多少的深思熟虑啊。

    旅途继续往前,由于房间紧张,方小姐不得不与鸿渐和辛楣同睡一屋。夜深,辛楣早已睡熟,而鸿渐“局促得只想翻来覆去,又拘谨得动都不敢动”,前几夜,鸿渐可是鼾声大作,而当夜辗转难眠不正是因为与孙小姐同屋么,试想,如果心里不在乎那就该同辛楣一样被连续赶路的疲惫击倒。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就责怪是桌上的油灯太亮,想吹灭了再睡,可就在他下床以后,“不由自主地望孙小姐,只见睡眠把她的脸洗濯得明净滋润,一堆散发不知怎样会覆在她脸上,使她脸添了放任的媚姿,鼻尖上的发梢跟着鼻息起伏,看得代她脸痒,恨不能伸手替她掠好。灯光里她睫毛仿佛微动,鸿渐一跳,想也许自己眼错,又似乎她忽然呼吸短促,再一看,她睡着不动的脸像在泛红。慌忙吹灭了灯,溜回竹榻,倒惶恐了半天”。前几天鸿渐与辛楣在甲板上聊天,他还说没正眼瞧过孙小姐,脸圆脸扁都不知道,而此时的仔细观察,也许就是心灵对眼睛的一次重要指示,鸿渐想要知道,想要了解,随后就看到了脸上放任的媚姿,这与情人眼里的西施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他的“不由自主”“恨不得”“慌忙”和“惶恐”也无疑向读者透露了他对孙小姐的情愫不再是来自长辈的普通关爱,而是隐藏在同辈之间的皮里阳秋。彼时孙小姐微动的睫毛,短促的呼吸和泛红的脸颊,在我看来,就是一个施用小计谋以后看到爱情微光的小女人所表现出来的兴奋与娇羞。之后无论是孙小姐因半途生病而想家落泪,还是夜里梦魇被火光耀醒,都在不经意间激起了鸿渐强烈的保护欲,彼此暗生的情意渐浓,孙小姐也就更加放心的筹划她即将撒下的“天罗地网”。

     到了三闾大学任教后,孙小姐继续用她的天真和柔弱与鸿渐相处,还在关键时候帮助鸿渐避免了一场同事之间的倾轧。然而就在这看似悄无声息的正常交往下,孙小姐迫不及待的展开了她为鸿渐专设的“圈套”。她先到鸿渐处告诉他陆子潇猛烈的追求和无休止的信件让她很苦恼很厌恶,而自己的弱小和无知又没有办法应付,请鸿渐出谋划策击退陆子潇的求爱。其实在这之前,鸿渐已从别处听说了陆子潇与孙小姐通信的事,“鸿渐心里,仿佛在复壁里咬东西的老鼠,扰乱了一晚上,赶也赶不出去”。彼时面对孙小姐的求助,保护欲奋起,竭尽全力替她想办法,孙小姐也言听计从,不增不减的照做,鸿渐从中得到了男人应有的成就感。孙小姐继续“诱敌深入”,求助完毕离开鸿渐处时,不让他送出门,说是外面传他俩的闲话,很讨厌,要避嫌。鸿渐坐立不安独自反省,“假使不爱孙小姐,管什么闲事?是不是爱她——有一点点爱她呢?”终于,他们之间因为“爱”有了联系,孙小姐早已希望的联系,这一切看上去有多么不刻意就有多么千方百计。就在辛楣请长假离校之际,孙小姐乘胜追击,说只剩她和鸿渐两人了,面对辛楣临走前的嘱托,别人更要说闲话。“鸿渐不安,假装坦然道:‘随他们去说,只要你不在乎,我是不怕的。’”孙小姐马上又说有人写信给她父亲造他们俩的谣,接着面对陆子潇李梅亭的来访,孙小姐顺势伸手拉鸿渐的右臂,鸿渐从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来想到反正谣言都造到孙家去了,也就顺水推舟,当李梅亭问什么时候请吃喜酒时,鸿渐说不会漏掉他,孙小姐立刻也说出了让李梅亭误会已经求婚的话,然后把鸿渐勾得更紧。此时的鸿渐“如在云里,失掉自主,尽他们拉手拍肩,随口答应了请客,两人才肯走”。而孙小姐最后欲擒故纵,请方先生原谅,刚才说的话不当真,而“鸿渐忽觉身心疲倦,没精神对付,搀着她手说:‘我可句句当真。也许正是我所要求的。’”就这样,孙柔佳步步为营,方鸿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迷失在了她设下的“迷魂阵”里。

    按照童话的逻辑,方鸿渐和孙柔佳是一起经历过风浪的,从此应该过上幸福而美满的生活,可是性格的缺陷和家庭的思想悬殊让俩人婚后的现实生活变成一团乱麻,最后破败不堪。

    孙小姐刚开始是爱鸿渐的吧,但是鸿渐爱她吗?我想没有。鸿渐的爱在唐小姐那里已经被折磨殆尽,他害怕了、觉悟了,不敢再爱大学出身的都市女人,也不想让恋爱占据人生的重要地位,于是我完全可以认为鸿渐之所以接受孙小姐,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年龄已大,弟弟们都有了家庭和孩子,他作为老大必须尽快担负起家族长子传宗接代的任务;另一方面他出过洋留过学,在旁人眼里不至于天之骄子,但也不失为国之栋梁,这样的人才迟迟没能组建家庭,就从当时的社会来看,他的人格就不会完整,家族脸面也会因其而丢失;再者,孙小姐婚前的性格展现让他很满意,能让他有作为男人的成就感和虚荣心,能激起他对孙小姐的保护欲,所以尽管孙小姐的相貌平平、家境平平,他对其也缺乏爱,但是站在男人的角度,孙小姐是主动进攻又性情温顺,不失为一个很理想的终身伴侣,既然已经失去了轰轰烈烈的条件和能力,那就平淡的过一辈子不也挺好,至少有个温暖的窝,有个牵挂的人。

    可是婚后,一切归于现实。首先是两个家庭间的矛盾,方家嫌孙家没教养,孙家嫌方家太陈腐,只要关乎规矩礼节,都能成为长辈和亲人不断嚼舌根的话题,年轻的媳妇更多的是接触西洋文化,知道了必定反感,也就有心疏远不显亲近,这样一来长辈就更不满意,长此以往,恶性循环。另一个就是鸿渐一贯的太软弱、不自立、没有主心骨,在面对孙小姐从婚前的无知、柔和、乖顺变得任性霸道、刻薄无理且极富主见时,常常不知所措,于是就开始了鸡零狗碎的争吵,加上双方亲人的明挑暗拨,让矛盾愈演愈烈。这本是凡尘世俗中夫妻的日常,可是在缺爱的婚姻里,理解和包容已经变得奢侈,那原本可怜的情愫就在撕扯中被无尽冲刷,淡得连痛都无法嚼出苦味,所以全书的最后一句话“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便是对这段陷入围城的婚姻最好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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