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院子正对门的地方放着一棵铁树。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这棵树长的很凶,一身的刺可锋利了,对我一点都不友好。每次我和弟弟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时候,总是会不可避免的和这棵树有肌肤之亲。每每这时,我们都会抑制不住的叫出声来,可是这棵铁树依然站的笔直,巨大的茎叶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偶尔在微风中摇一摇它那挺拔的身姿,仿佛是对我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孩子们的嘲笑。每次被铁树扎过之后的几天,我们倒是能安安稳稳的在院子里待上几日。无奈我和弟弟都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几天之后便又会在院子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次被扎。爷爷大概是可怜我们总是在院子里负伤,后来便找了一根绳子,把铁树长的张牙舞爪的叶子捆了捆,不让它把叶子长的太远。然而我和弟弟并没有因为爷爷的这个操作而减少受伤的次数,倒是那棵铁树,一直以来就被那么憋屈的捆着了,和之前那英姿飒爽的样子比看上去丧气了不少。
铁树旁边是一盆和它有着类似命运的金银花。把金银花的茎捆起来倒不是因为它扎人,而是爷爷把那盆金银花养的太好了,它们全都长到花盆外面来了。金银花长的茂盛,枝叶密密麻麻的垂下来,已经把花盆给遮住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脑袋的人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不开花的季节,这盆金银花就静静的呆在院子的一隅,谁也不会注意到它。但是每年春天开花的时候,那简直就是一场盛宴。一个个秀气娇嫩的小花蕊争先恐后的从绿油油的树叶后面探出个小脑袋。等到完全开放的时候,就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形状精巧的五瓣花瓣,淡黄色的小花,个个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藏在叶子后面,满院都是金银花的香气。我和弟弟小的时候手欠,看到花总想摘那么几朵,尤其是金银花长的这么清新脱俗,看上去着实让人心生欢喜。然而当我们围着这盆金银花转悠的时候,爷爷便会忽然在我们身后开了口:“小兔崽子们唉,不许摘我的花,听到没有?”每次这种时候,我和弟弟都会有一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尴尬,只能咧着嘴扯着嗓子呵呵道:“哈哈哈,怎么会呢?”然后一溜烟儿的跑了。后来在课堂上,我知道了金银花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忍冬花,当时就觉得忍冬这个名字太好听太有意境了啊,忍冬,忍冬,忍过了一整个严寒的冬天,换来春日里的一片清香与烂漫。
爷爷的院子里有两株很稀有的梅花。很可惜,我小的时候孤陋寡闻,根本没觉得这两株梅花哪里稀有,等我现在长大了,反应过来了,那两株梅花却只能永远停留在回忆里了。爷爷的这两株梅花一株是红梅,我印象里这种梅花倒是经常能在书里能看到,后来等我在外面总是看到黄色的腊梅花,却很少看见红梅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我似乎错过了什么。另外一株梅花就更少见了,我长这么大,只见过这唯一的一支——这是一支碧色的梅花。我小时候可喜欢这株梅花了,因为它就像是美玉雕琢出来的一样,精致的傲立在枝头。每次下完雪之后,碧色的梅花就像是穿了一件华贵的袍,宛如一个贵妇人高傲的倚在枝头,等待着她心目中的恋人。一株红梅,一株碧梅,在冬日刺骨的严寒和肆虐的北风中宛如一对璧人,互相依偎,互相支持,在万籁俱寂的冬日里燃烧着自己如火一般热情的生命。满院的梅花香就是它们生命的华章。爷爷这个时候总是会叫我们背“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又或是“我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但是爷爷最喜欢的是毛主席的“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又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每次我和弟弟一背这首《卜算子·咏梅》,爷爷就会很开心,看着他的梅花笑的眼睛都弯了,仿佛眼前的两株梅花是他唯一的珍宝。后来上了初中,我却更喜欢陆游的《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大概我总是觉得陆游的《咏梅》更符合我所见到的梅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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