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当一个好医生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我就想当一个好医生

未名山脚下，是一大片树林，绿荫丛中有一条细细的河流，沿着河流划船走出大概三四里水路，是一个满是桃花的小岛，就像金庸笔下描述的那样，也叫桃花岛，现在是一个著名的旅游疗养胜地，每年吸引了不少全国各地的游客，和退休的富裕人士。鲜为人知的是，四十多年前，这里却是一个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只有两种人留在这个岛上，而且常年与世隔绝，因为那个时候，这个岛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麻风岛。

麻风岛上，除了被家人遗弃的麻风病人之外，还有文革期间背景成分不好的医生。大家把这个岛与外界隔离起来，就是为了让岛上的人自生自灭。麻风病属于一种难以治愈的皮肤病，并且具有很强的传染性，虽然现在已经彻底被消灭的，但是四十多年前，还是十分令人惧怕的，是当时的不治之症。岛上的医生，被流放到了这里，也抱着必死的决心，除了刘建武心中尚存一丝希望，其它的医生，都认为自己死定了。

刘建武是一名外科医生，解放前是国民党的军医，当年并没有跟着大部队逃到台湾，结果一家老小都被流放到了麻风岛，在岛上当了麻风医院的院长。加上他，岛上只有八名医生，没有护士。而他们需要照顾的是八十多名麻风病人，所以每天的工作量都非常大。 刘建武凭借祖传的秘方，不但将麻风病人的病情控制住了，还治愈了一些病情较轻的。然后他让医生给康复的病人们培训简单的医学常识，这样则多了很多帮手。就这样，麻风岛相安无事的过了很多年，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跑到了麻风岛，想在医院里面谋一个差事，刘建武都统统收留。他年纪大了，儿子接了他的班，当了药师，祖传的秘方就传到了儿子那里。到后来，刘建武获得平反，上级部门问他愿不愿意回到县城里，他想了想，为了儿子和不满六岁的孙子，答应了。

他在县城的皮肤医院当了院长，院里的医生护士们知道他在麻风岛的经历，对他敬佩不已，后来他退休了，孙子刘志伟大学毕业，也回到了皮肤医院，当了一名主治医生，祖传秘方便传到了他的手上。

这个故事，是从刘志伟开始的。

刘志伟从小在麻风岛长大，没有读过幼儿园，但是每天都跟在爷爷屁股后面跑，上山采草药，下河捞水草，不到四岁，就认识上百种的草药，回到医院又帮着爸爸把草药捣烂，晒干，调制成可以直接外敷的药膏。不到六岁，便能说出几乎所有的草药的名称，有一次，刘建武有意考考他，拿出二十种形状颜色类似的草药给他辨认，他竟然全部认出来了。刘建武欣慰的说：刘家的衣钵终于找到了传人。

由于对中草药的天赋，以及精湛的医术，刘志伟在医院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时任的院长经常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以后，院长这个接力棒，就要交到你手上了！刘志伟总是憨厚的笑笑，他只想像爷爷那样，治好更多的皮肤病患者，至于当不当院长，他并没有多想。

医院有个护士叫小红，是院长的外甥女，早就听说了刘志伟，找到了舅舅的关系，调到了皮肤医院工作，院长有意成全小红，将小红安排到了刘志伟的科室。刘志伟平时接触的人，除了病人就是其他的医生，而医院的护士也都是上了年纪的阿姨，很少有年轻的女护士愿意留在县城的小医院，所以小红的出现，确实令刘志伟动了心。很快，他们结婚了。

小红经常问刘志伟：你去过大城市吗？我去过广州，那里的楼，比县政府还高，那里的车，比火车开得还要快。

刘志伟知道她的意思，县城太小了，容不下她的青春和未来无限的可能性。但是，

“我不想离开这里，爷爷年纪大了，父母也需要人照顾。”刘志伟说。

“你不为我想，也要为咱们未来的孩子想想，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小县城吗？”小红急了。

“小县城也没什么不好，我还是在麻风岛长大的呢！”

“咱们就去体验一下，不好咱们再回来嘛！”小红都快要哭了。

“唉！好吧！”

带上了简单的行李，和爷爷、父母的依依不舍，他们南下去了广州。

到了大城市，他们为了省钱只能住地下室，没窗的，500块一个月，有窗的多200，他们选择了没窗的。衣服总是晒不干。

小红很快在一家私人医院找到了工作，刘志伟问她在里面干什么，她说：专做人流。

“你操作过人流手术吗？”刘志伟惊诧的问道。

“看几次不就会了吗！”小红倒是很从容。

刘志伟去了皮肤科医院面试，面试官问：

“你读了研究生吗？”

“没。”

“你在国外留过学吗？”

“没。”

“你有大医院的工作经验吗？”

“没。”

“你先回去，等通知吧。”

一个月，也没有等来那所谓的“通知”。

最后，他只能在一个小药店，当了临时工，每个月1500。

月底，小红拿回来厚厚一沓的钱，说是奖金。刘志伟高兴之余，也很疑惑：“人流手术的生意这么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你要看这个病人来的时候，穿戴像不像有钱人，或者是夜店的小姐，如果是，先让她做一个检查，然后告诉她有炎症，先消炎才能手术，再给她开一大堆的药，反正孩子她也不打算要了，吃点药没事。一个礼拜后，她大概也花了八千一万的，就给她做手术，手术之后，还要继续输液，防止感染，所以前后两个星期，加上手术的费用，要花个两三万吧。”

刘志伟听出了一身冷汗，继续问：“如果遇到没钱的呢？”

“那就马上手术，手术完就打发走了。”小红的口气颇为平常。

刘志伟看着小红，仿佛有一点陌生，都说医者仁心，怎么到了大城市，就变了呢？

刘志伟被药店炒了鱿鱼，原因竟然是刘志伟给人家开了一副草药，药费不到五块钱，就把病治好了。药店老板对着刘志伟大吼：

“都照你这样开药，我的药店关门算了！你不该来上班的，你该去开慈善机构！我这请不起你，快走吧！”

刘志伟回到家，心情沮丧极了，想好好当个医生，怎么就那么难？

小红安慰他道：“要不，我跟科主任推荐一下，你也来我们医院吧！”

“我不来！”刘志伟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大声说。

小红感觉自讨没趣，轻轻哼了一声，走到厨房做饭去了。

两个礼拜之后，突然有一个陌生电话打给刘志伟，约他见面。一见面，刘志伟觉得有点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来药店买药，后来拿了他开的草药走的那个顾客。他直接道明来意：

“刘医生，我是一个记者，你的医术很高明，我可以给你做一个访谈吗？”

“什么访谈？我又不是名医，不过就是药店的医生，而且还刚被炒了鱿鱼。”

“我跟一个医院的教授关系特别好，他正想出一本关于草药的书，你的药方，如果被他收录，他肯定会给你一笔不小的数目哦！”记者大拇指和食指中指搓了一下。

“我的祖传秘方不是用来卖钱的，我只想好好做一个医生。”刘志伟拒绝道。

“刘医生，你现实一点吧！现在这个社会，没有关系，没有钱，你又怎么当一个好医生呢？不如你想想吧，我过两天再联系你。”记者留下名片，走了。

回到家，刘志伟把这个事告诉小红，小红眼睛一亮：

“为什么不卖，志伟，咱们不能总住地下室啊，我还正想找你商量，咱们借个首付，在广州买个房子，以后，就安定下来了。现在不正好吗！”

“那是爷爷的祖传秘方，几代传下来，不能到了我这里，就外泄了。”刘志伟态度很坚决。

“志伟，如果你弄不来房子首付，咱们就别过了！”小红似乎也很坚决，说完，摔门走了。

刘志伟想追，但是脚突然变得沉重，迈不开步子。

他点燃一根烟，不擅长抽烟的他，被烟呛得不停咳嗽，地下室没有窗，烟也排不出去，他只能开门到外面的街道透透气。在繁华的街道走着，看着灯火辉煌的夜景，一栋栋高耸的大楼里面，是一盏盏绚丽的灯，每一盏灯下，是一个家庭，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在这座大城市，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呢？

第二天，刘志伟拨通了记者的电话。

一切似乎很顺利，刘志伟拿到了一笔不小的费用，美其名曰：版权转让。小红这天特别的高兴，找来好几张房地产的宣传海报，还有装修公司的介绍。最后，他们在城郊，首付了一套小两房。

教授的书出版了。刘志伟特意买了一本来看。看着看着，顿时火冒三丈。教授把刘志伟提供的祖传秘方，写成是教授家族十八代传下来的，还是当年华佗在世亲自传授的药方，而且严重夸大了药方的效力，把一些医治皮肤的特效药，吹嘘成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这样的书，由于教授的身份而大卖，电视台采访他的时候，他大言不惭的说：“医者仁心，写出来出版，就是毫无保留的让祖传秘方惠及所有人，愿天下无病……”刘志伟看了这个采访，差点把电视砸了。

他找了律师，打算起诉这个教授侵权，小红劝他算了，他却过不了良心这一关。他总是想着，如果真有病人按照上面的药方，去医治其它的疾病，很可能会耽误了治疗。

最后，他败诉了。因为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药方是他的，爷爷当年传给他，也没有什么文本记录，所有的记录，都在他的脑子里。这又如何取证？

他又走在了街道上，内心的愤慨久久不能平复，突然一群人围住他，一顿拳打脚踢，最后还丢下一句话：“以后别没事找事！”

刘志伟晕了半宿爬起来，感到踝关节一阵剧痛，用手一摸，骨折了。

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每天，他拿着教授的书，把里面的纸张一页一页的扯下来，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嘴里自言自语的咒骂着，小红来看他，他头也不抬。整个人，抑郁了一样。

这天早上，他扯下一页纸，正准备揉，看到上面正是一条熟悉的方子，但是不知道是印刷错误还是什么原因，其中一味药印错了一个字。刘志伟仔细在脑海中回忆这个方子，是治疗性病的特效方，两次就见效，五次可以治愈。但是如果其中一味药弄错了，效果可能恰得其反，不但治不好病，很有可能会使病情恶化，甚至导致生命危险。刘志伟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久之后，教授被匿名举报，出版的书里介绍的药方，不仅没有治好病，还导致一个病人因为病情恶化而一命呜呼。教授接受调查的时候，慌忙辩解道：“这不是我的方子，这是刘志伟的！”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方子是刘志伟的，教授在电视采访中，也直言不讳的说药方是他十八代祖传。

教授被控诉了，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刘志伟的抑郁突然就好了。

“这里不适合我，我还是想回到县城。”刘志伟对小红说。

“志伟，你看我们现在房子也买了，日子一天天变好，你怎么还想回去呢？”小红不解。

“我就想当一个好医生，在这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刘志伟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走吧，我不会走的。”小红也下定了决心。

“那你留下吧，房子归你了。”刘志伟淡淡的说。

一年后，

院长退休了，他对刘志伟说：“院长这个位置，就交给你了！”

“不了，院长！”刘志伟笑笑，“我就想当一个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