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

8月20日。 德克尔例行测算雷达阵的观测数据，将新星图与旧星图进行比对，工作中，他惊讶地打碎了电脑旁的咖啡杯，颤抖着拨通了测算组长的电话，其他组员惊讶地看着他。 “组长...塔比星，塔比星，消失了。” “消失呢？怎么会消失呢？这五天它的亮度不都是在增加么？”测算组长是哥本哈根大学天文学教授，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惊讶与不耐烦。 “是的，怀特先生，我测算了无数遍，天鹅座方向距离我们1600光年的塔比星消失了。” “调整点阵对准塔比星，我再问问好望角。” 秋燕做了一个梦。 她站在一片荒漠中，这里的天空是紫色的，蒸腾的热浪中远远走来一个人，走近，是个穿褐色衣服的男人，细看那人的眼珠是赤红色。 他似乎很惊奇地看着秋燕。 良久，开口，“你好。” 秋燕胆怯地轻轻摇了摇手回应，“你好。”这梦有点真实得过了头。 那人踌躇了些许，眸子中闪过一道蓝光，“下次再见。” 梦境破碎。 秋燕醒来清晰地记得这个梦，不过她并不在意，劳作一天，晚上又入睡。 8月21日 全世界的天文学家既惶恐又兴奋地将这颗星球上所有的接受设备对向塔比星，却一无所获。 那荒漠又出现了，这次那男人早早站在那儿。 “又见面了，这次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了。”男人说。 “这是哪儿？”秋燕不解。 “我的家乡，不过再等几天我就要离开了。” “哦。” “你的家乡是怎样的呢？” “南方城郊山坳里的一个小村落，现在是晒谷子的时候，满山的翠绿色，夹带着空地上晾晒的金黄谷子，很好看。” “谷子？是粮食么？” “是的。” “你们没有战争了么？” “战争？”秋燕不懂，只想起偶尔在电视上看见黑烟弥漫的惨烈战场。 “我们国家，没有。”秋燕摇摇头。 “国家？哦，邦国制。”男人似乎有些为难。 秋燕不明白这个奇怪的男人，“是的，有好多好多国家，每个国家人们的生活也不太相同。” “恩，还有希望。”男人眼中又闪过一道蓝光。 “我该走了，明夜见。” 秋燕醒来有点害怕，着急告诉母亲，母亲不以为然。 8月22日 “怀特先生，点阵观察到塔比星附近出现异常小行星群。” “异常小行星群？难道是塔比星的残留？继续观察。” “怀特先生，BBC来采访，要给媒体说么。” 电话那头叹了一口气，“说，后果我来承担。” 天文学家观测到了塔比星附近出现异常的小行星群，似乎是星球爆炸而产生的，这一则新闻在秋燕家的电视上一晃而过。 夜里秋燕又忐忑入睡，山坳上是星河寂静。 果然，又是那片荒漠，只是那紫色的天空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 男人在等秋燕。 “来了。”男人向秋燕机械地做了一个古代的拱手礼。“昨天学的，不知道像不像。” 秋燕木然，只得学着电视剧里的小姐低身回礼。 “觉得你们的礼节真是儒雅，习俗虽然野蛮，不过也是文明的必经之路。” 男人自顾自说着，秋燕听不懂，也不作回答。 “姑娘，冒昧打扰实在不得已，我们在此相见也算注定吧，四维通信器找到了你。” 秋燕性格腼腆，听男人如此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点头。 “你们星球现在多用什么能源呢？”男人问。 “能源？就用的天然气、石油什么的吧，哦，对了核电站。”秋燕回忆，想到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 “核电？有了核电就再能重生文明了。”男人有些高兴。 “文明？” “明夜，姑娘，我带你看看这颗星球。”男人眼中蓝光一闪，又不见了。 8月23日 中年有些发福的组长站在实验室的电子屏前。 怀特先生：“德克尔，NASA有什么消息。” 德克尔：“他们还在比对之前塔比星的光谱，通过计算机分析计算总体亮度呈现出规则的明暗形状，而且在之前塔比星持续变暗时，塔比星上有一个点呈现出了异常。” 怀特先生：“戴森球。看来塔比星上空真的有戴森球建构，外星智慧。” 德克尔：“怀特先生，今天下午又有媒体来采访......还是不告诉他们吧。” 怀特先生：“不，告诉他们。这是全人类的命运。” 全世界的观测点继续对准塔比星，收集光谱。晚上，秋燕迫不及待地睡去了。 荒漠与男人出现在眼前，可比起前两天，紫色的天幕更加暗沉。 “趁还有时间，姑娘，我带你走走吧。”男人说。 秋燕答应，跟在那男人身后。荒漠四周热浪腾起黄沙，一颗黯淡的太阳静止在紫云之上，男人向地平线走去，出现了一座雄伟的银色建筑群，一只巨大若狮子的雕像立在建筑群的前面，但如今一群怪鸟占据了那片领域。 “那曾经是我们的最繁华的城市，能源球的建造耗尽了这颗星球最后的人力，这颗星球死了。”男人望向天空上的那颗太阳，太阳外似乎包裹着一层薄环。 “这是外星球？”秋燕惊讶看着这座宏伟而破败的建筑，合不上嘴。 “不，这只是模型，通信器收集环境参数出现的模型而已。”男人笑了一下。 “八百年前，我们还以为自己是这宇宙中的孤独生命，直到发现了你们的星球，那时观测到你们的文明刚开始萌芽，探测出是一颗宜居星球，族人无比兴奋，想去拜访你们。那个时代科技突飞猛进，能源球的设想也是那时提出来了的。五百年，联邦耗尽星球上所有的科技力量把我们的太阳包裹起来，用于吸收能量，这巨大的能源让族人疯狂，原本和平的联邦内心的欲望还是被这能源球点燃。核战争开始了，三百年，这星球煎熬了三百年后，曲率飞船终于建造出来，联邦高层想乘船逃离这颗被他们废弃的星球，可是革命军最后一粒核弹，让他们丧了命，谁人也没能逃掉，回过头来，只剩下我了。” 秋燕听着男人的一席话，她没有听懂，只是听得往日繁华的家乡变成了废墟。 “我必须赌上这个星球所有的命运。” 秋燕刚想开口，梦境消失。 大口喘着气醒来，秋燕坐在床头，按着胸口，星光轻柔地从纱窗中透出，秋燕看向窗外熟悉的山峦剪影，不自觉地一阵酸楚涌动。
8月24日 德克尔：“怀特先生，塔比星周围的小行星应该是星球爆炸的痕迹，塔比星周围的行星都发生了偏移，还有，塔比星爆炸前那个亮点探测是因为γ射线的爆发，有，有飞行器发射的可能。” 怀特先生：“爆炸一颗恒星，去发射一艘飞船。他们是寻找出路，还是毁灭呢？” 这一天，曾出现疑似戴森球的塔比星消失的新闻的传遍了世界，山坳里的秋燕一无所知。 这一天，曾出现疑似戴森球的塔比星消失的新闻的传遍了世界，并且观测到一处γ射线的异常喷射，只是山坳里的秋燕一无所知，收稻谷的间隙，为那个遥远星球上的男人难过。 夜晚，她迫不及待地睡去，月亮周围飘着白雾，明日要下雨。 这荒漠比昨日更加地昏暗，男人仰头看着头上暗沉下去的太阳，嘴角露出了笑。 秋燕站在身后欲言又止，男人转过身来。 “姑娘，我要启程了，向你们的星球。” 秋燕皱着眉，她颤抖起来，纵然她只有初中的学历，也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你要离开你的星球么。” “我一个人生活了十年，找了十年，再也没找到同类。我想我会在这颗星球上孤独死去，见证这一万年的文明归于冰冷，但当那一天太阳上的能源球依照五年一次的自动汲取能源，光芒从天空落下，大地颤抖，这颗星球依旧律动，这一切不应该随我死亡而消失。” “姑娘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将这颗星球的文明保存下去，不论以什么形式，不管需要多久。”男人面容真诚，面色似乎有些苍白，头发上结着冰晶。 “保留家乡的记忆？”秋燕试着问他。 “是的，姑娘。”男人拿出一颗鹅蛋大小的通透珠子。 “姑娘，我给你大脑中输入一串代码，这颗珠子包含了这颗星球的所有记忆与文明，这串代码能打开这颗珠子，若是有人带着珠子来找你，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开启，当然你也可以凭着这串代码随时终止这颗珠子的数据。可能到达时候我已经死去，这是我们族人最后的墓志铭，也是给你们星球的礼物。” 秋燕点点头，男人拉起秋燕的手，秋燕感到一串陌生的数字灌入她的脑中，她不明白，却又忘不掉。 输入完毕，男人的眼变成了蓝色，他的身体一闪一闪，他艰难站着，秋燕扶着他，却摸不到他的身体。 “谢谢姑娘，姑娘你来自何时何地呢？” “2017，中国玉落......” 秋燕话还未落，眼前景物兀地消失。 秋燕惊醒，急忙再睡去，却也回不到了那处荒漠。 8月25日 伦敦 德克尔：“怀特先生，军方知道消息了。” 怀特先生皱眉：“到底外星人有什么目的呢？” 德克尔：“全世界出现了各种游行。” 怀特先生：“希望能够和平。” 世界各处举行游行，“外星人存在”“末日来临”“不要回答”的牌子出现在街头，各国军方严密监视着领空。 中国·玉落·阵琰山。 午后山坳里落了一场大雨，下雨天电视信号不好，秋燕呆立在窗边仔细想着那串代码，一字不漏的记得，她在想那个男人真的朝地球来了么？ 困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荒漠又出现在了眼前，却已经完全黑下去，天空上只剩一轮似月亮的太阳，那太阳似乎被一张网笼罩，一颗明亮的亮点落在那太阳的一侧。那男人没在，狂风呼啸，星球似乎在哭泣。 秋燕到处找那个男人的身影，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他的名字。 一阵巨大的响声从头顶传来，那太阳爆炸成无数碎片，那颗亮星向群星飞去，耳旁呼啸着风，秋燕听到了电流的声音，而后彻底黑去。 秋燕醒来急促地呼吸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场景，太阳在她头顶爆炸，没入黑暗。 母亲见秋燕如此，赶忙问她，秋燕颤抖着说出她梦到的情景，母亲害怕起来，认定秋燕是魔怔了，不顾大雨出门去找村口的刘半仙。 屋里只剩下秋燕一人，秋燕站在窗边，闭上眼，想着梦中男人给她的那串文字。 忽然响起敲门声，秋燕一惊，这倾盆大雨或是有人迷失在山中，秋燕到厨房拿上了擀面棒，小心翼翼打开门。 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站在门外，男人摘下帽子向秋燕道谢。 秋燕愣住了，眼前不就是梦中那个男人的模样么，只是那眼瞳不是赤红色，褐色的眼瞳与常人无异。男人进屋，看秋燕神色奇怪，似乎想起什么，他匆忙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一颗透亮的珠子出现在眼前。 秋燕张开了嘴。 “姑娘，你认得这颗珠子么？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听老人家说祖上传下说在2017年来玉落找一个姑娘，可以解开这珠子的秘密。” 秋燕接过珠子，拿在手上定定看了许久，耳旁屋檐簌簌落下的雨滴预示着骤雨将歇，她深吸一口气闭眼，脑中浮现出了那段代码。 她见过星球在她眼前破碎，一族文明在宇宙中寂灭，她从未出过大山，没有广博见识，只是想帮那个男人解脱。 那个男人浮再次现在秋燕眼前。 “姑娘，好久不见，你的星球真美。只是我到了之后才发现，我来到的时代核能远没有出现，主要能耗还是动植物废料，化石能源都没广泛使用，哎。” 画面闪了一下。 “飞船的燃料不够消耗了，我在这个湖面上呆了五年调查星球的生物形态，之后出去实地考察了一圈，没有找到你，我想，我等不到你了吧，以现在的科技能力，根本没法利用这颗珠子，对于这个时代，它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 画面又闪现。 “你们星球还在蒙昧时期，可多么美好啊，若是我们的文明只会加速你们的毁灭呢？”男人面容苦恼起来。 “我，我爱上了你们星球的一个女子，她有些像你，是湖边渔家的姑娘。”男人脸上出现笑容，可转眼又是哀愁。 “我还是应该同我的星球一起死去的。”男人穿着打扮已成古时男子的装扮，他最后一次出现，对着秋燕说，“姑娘，我会把珠子科技文明的部分毁去，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颗星球上。可是，我舍不得就这么遗弃它，姑娘，也许我们会再见的。” 随即而来深沉的黑暗，在黑暗尽头有亮光奔来，兀地刺来，炫目的亮光之后，慢慢又恢复了黑暗，秋燕又渐渐听见簌簌雨声，睁眼，眼前那个男人看着自己，眼瞳泛着淡红色光芒，满是惊讶与哀愁。 “怀特先生，怀特先生。”德克尔仓皇向怀特先生的办公室跑去，打开木门，没有发现国防部办事员站在一旁，他们正在争吵些什么。 “就算是外星人，也不应该强制抓捕。”德克尔进屋，争吵戛然而止。 “什么事。”怀特先生拿着一叠文件，样子不是很高兴。 “怀特先生，刚刚检测到中国西南部出现了异常信号，与，与我们前几天在塔比星附近探测到的信号相似。”德克尔将一份文件递给怀特先生面色赤红，眼中散着兴奋而恐惧的光。 怀特先生楞了一会儿，颤抖着接过文件。 神色由疑惑转为恐惧。 站在一旁的办事员上前一步，严肃说道：“怀特先生，请为国家提供帮助。”